夜晚,冷冷清清的冬夜呵气成冰,房檐上挂着细长剔透的冰凌。
一切万籁俱寂,所有的生灵陷入夜晚的沉睡,唯有月下一抹闪着烛光的房间,在昭示着主人的勤奋。
房间点着几根烛火,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抓着毛笔在纸条上写着什么。
灯火阑珊下,清俊的脸也蒙上了暗沉,唯有一双剔透冷眸不变,在暗色房间里熠熠生辉。
陆经年把一些消息和指令写在纸条上,很快收好纸条放进一个小小的包囊里,对着暗处招手。
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跪在陆经年面前。
下跪的人身体健壮,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
陆经年包囊递给他,清润的声音如冰泉流淌,在耳边轻鸣:“把它送到淮郡县令的手里。”
暗卫恭敬接过,身形闪忽在原地。
窗口一阵微风划过,地面上跪着的人已经走远。
陆经年站起身,迎着寒风站立在窗口,冬天的风刺骨寒凉,他的眼睛也逐渐幽深不见底。
路已经在铺,一切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叶国能救,百姓能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总会完成自己心中理想。
陆经年长睫微垂,遮住眸底的冰冷算计。
“布谷——”
窗外的树梢上传来布谷鸟轻鸣的叫声。
陆经年被叫声吸引,还没有偏头去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现在是冬天,哪里来的布谷鸟?
他面色骤变,灵敏从窗边闪开,纤长的手从一旁一挥,牢牢关上窗户,手指翻转间藏在袖中的匕首已出。
陆经年面色凝重,藏身于一道缝隙墙缝里,用墙壁把自己的后背护住,警惕的观察四周。
他正想开口喊人,一道低低的叫声从禁闭的窗户口传来:“唉!我就是逗逗你,反应也太大了。”
顿了顿,那道声音又道:“你把匕首放下,也别喊人进来,我从窗户这里爬进去。”
陆经年皱眉:“三皇子?”
窗户被一双手打开,林风俊俏的脸出现在窗户口,脸上笑眯眯的,脆声道:“怎么了?”
陆经年放下心,把匕首藏回袖口里,直起身子不悦道:“下次直接喊我便是,三皇子哪里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林风一跃而起,灵活的钻了进来,道:“叫我林风,别叫三皇子。”
他又不是那个傻逼三皇子,这听得怪膈应的。
陆经年当耳边有人放了个屁,听听就过去了,冷淡道:“三皇子来臣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个东西。”
陆经年闻言疑惑看他:“送什么?”
林风掏出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厚厚的果干,他笑道:“今天儹越了,来送东西赔礼道歉。”
陆经年一愣:“果脯?”
“嗯呐,亲手做的。”林风走上前要拉他,结果碰上前一秒想起陆经年对男人之间的碰触有心理阴影,面色自然的放下手,指着桌案,“坐下说,站着不礼貌。”
陆经年抿唇,他确实重礼,林风这么说,他也只好顺着人坐下。
待到两人就坐,林风把桌案上的糕点扒拉到一边,把自己的果干放在中心位置,移到陆经年面前。
“今天你光顾着生气,看着烦闷不乐,还没有仔细尝尝我做的果脯,我来赔礼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陆经年没想到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结果对自己的心情这么注重,白天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成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烦躁是另有其事。”
林风笑弯了眼睛:“我知道,陆相忧国忧民,烦心的都是大事,林风只能用这种方式哄你开心。”
——“别皱眉了,笑一个。”
很奇怪的,陆经年心情在变得轻快,对于这种类似调戏的要求也没那么反感,居然嘴角真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陆经年有一种很复杂的气质,干净纯粹里夹杂着冰凉的算计,周身明明如柔波般温和,可是更像是伪装过后的温柔,加上本性里执拗到几乎偏执的性格,似乎都在为他增色。
清傲高洁,又复杂难辨,这么浅浅的笑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就像腐地里生出的兰花,生于血臭腐地又过于洁白无瑕,看着怪异又和谐。
林风得偿所愿,眼睛一亮,啧啧称奇的看着陆经年嘴角的笑意,再看看对方过分清丽出尘的脸蛋,被好看的说不出一句话。
林风也见过不少美人,时空局里排名顶尖的美人他也见过,见过真正清高出尘,绝美脱俗的仙君,可是心里对于美的欣赏总是找不到最合适的那个点,唯有陆经年,他一看就喜欢到点上了。
对于这个,他觉得可能是磁场之间的相和。
算是自己见过的美人里最符合他审美的了。
像是带着毒刺的天山雪莲,又或者腐烂沼泽地里绽放的百合,那种清美但毒辣感让人欲罢不能。
林风脱口而出:“陆经年,你真的……”很好看。
他改了口:“你真的……挺伟大的。”
陆经年以为他在说自己操心劳力的公事,道:“在其位,谋其职。”
随后他不经意的道:“刚刚三皇子是何时来的?应当提前告知经年。”
这是在隐晦的试探有没有看到他吩咐下属的那一幕。
“刚来,学了两声鸟叫就把你吓到了。”
林风给他倒了杯茶,拿出果脯塞他嘴里,笑得没有丝毫异色:“这又是我的错,我下次注意,提前给你说一声。”
陆经年打量了半天,可是面前的青年笑得从容散漫,眼里的笑意也不见虚假,没有不自然的痕迹,这才放下心。
他道:“随三皇子来。”
林风点头:“行。”
002呼出一口气,放下自己的小心脏,惊叹道:“我噻!吓死我了,门口那几个暗卫箭弩在指着你的脖子,你要是回答不对,今晚可就被射杀在这里了!”
——“嘤嘤嘤……陆经年没黑化之前都这么狠,要不是君霖有阴瓷庇佑,真玩不过他。”
林风道:“带毒的高岭之花,真带劲儿!”
002:“你别玩脱啊!我都说了他不好惹,维持正常友谊就可以,你今晚还非要来找他,你要真死了没人救这个小世界,那天道可就崩了!阴瓷也收不回来!”
林风叹息一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美人这一笑,笑得我心潮澎湃,真想命都给他。”
002尖叫:“你滚啊!!”
陆经年对正在发呆的林风道:“三皇子,你还有事吗?”
林风回神,犹豫道:“有。”
“什么?”
“……你身上挺香的,用的什么香包?”
陆经年:“……”
这件事情的后续,以林风被残忍扔出房门为结束。
当事人之一不甘心的敲陆经年的房门,委屈道:“我真没想调戏你,你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刚刚还说随我来……”
陆经年隐忍怒气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处传来:“三皇子,你最好闭上嘴。”
这狗嘴怕不是开过光,轻而易举打破陆经年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林风不想闭嘴,他叹气一声,矫揉造作道:“总归是妹妹惹了姐姐的不适,我走就是了。”
他这么说着,脚牢牢的摁在地上,丝毫没有动的架势。
他扬起声音,继续道:“姐姐,不知道是哪里……”
“滚!”
“好嘞!”
林风健步如飞,转身就跑。
陆经年紧皱眉头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的怒气降了下去,看着恢复冷清孤寂的室内,心里突然怅然若失。
就算很不想承认,刚刚林风的一翻插科打诨就这么轻易的打碎了他维持了很久的压抑和烦闷,变得愉悦轻快,甚至很生动活泼。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闲聊恼骂了。
平常身边都是披着人皮的画鬼,陆经年时时小心谨慎,斟酌词句,生怕踏错一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摇摇头,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抛之脑后。
现在不该想这些。
更应该想的是,如今赋税已交,百姓家中没有余粮,该怎么撑过这个冬天。
又或者淮郡县令是否能安全接受到指令,下一步该怎么走。
陆经年强迫自己思索着,正准备坐回桌案上,余光瞥到一个油纸袋。
半开着口,似乎在故意引诱,里面厚厚的果脯撒着糖霜,在烛光之下闪着相当美味的光泽。
陆经年眨眨眼,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抽出一小块。
是梅子,酸甜可口,很解腻。
陆经年咀嚼着梅子,想起今日林风抱着他硬塞给他吃的杏脯。
他觉得,杏脯更好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