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左老头的解释,那个冤孽被我拍出来之后,十有八九都还在这个屋子里徘徊,压根就舍不得离开宿主两丈的范围。
因为它在那老头身上待久了,身子骨上自然也就有了它的气息,在没有其余宿主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这冤孽就会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
我身上带着那块玉佩,所以不太可能被冲身。
左老头这人太过高深莫测,比起冲他的身子,我更相信冤孽冲我身子容易点。
至于客厅里的那些人用不着担心,左老头说了,两丈之外的人是不可能被冤孽盯上的。
俗话说,恶鬼无心。
冤孽真没有人想象得那么聪明,就拿我当时遇见的那个冤孽做例子吧。
它压根就没想到穿墙去楼下找人冲身,就那么傻乎乎的待在屋子里,这还不够没脑子么?
左老头蹲在地上,拿着我带来的那些个铜钱,在地上摆放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的跟我解释着:“普通冤孽都是没什么脑子的,想要对付它们,用骗的法子比较容易,这叫兵不血刃解决敌人,懂么?”
我嗯了一声,仔细看着左老头的动作。
只见他用三十六个开元通宝摆了一个人形,摆完这个假人之后,恰好就把带来的铜钱给用完了。
“溺阳阵的原理就是请君入瓮,这个假人在短时间内能够模仿成真人,而且是那种阳气衰弱时运低的真人。”左老头把我画好的溺阳符放在了“假人”的丹田处,低声说:“这种人是最容易撞鬼的,也是最容易让冤孽冲身子的,在这个时候,那个冤孽找不着能够冲身子的人来对付咱们,就会选择冲进这个假人的身子里。”
“它咋不回那老头的身子里呢?”我问。
“被靐孽木拍过的人,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冲身。”左老头说道。
说着,左老头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假人。
“你看好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只见摆在地上的铜钱,嗖的一下就立起来了一个。
虽说我连冤孽冲身的人都对付过了,但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是啥情况?”我问道。
下一秒,地上的铜钱又立起来了一个。
“这三十六个铜钱里,每四个铜钱,就代表九穴中的一个穴位。”左老头嘿嘿笑着:“等冲完了九穴,这冤孽就在里面被困住了,大概能困一个时辰,主要还是得看冤孽的实力。”
“接下来咱干啥?”我好奇的问道。
“等它冲完九穴,你就把靐孽木举起来,照着这张溺阳符拍下去,记住念咒。”左老头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东西我都只教你一次,记不住就算了。”
我忙不迭的点头:“您说吧。”
“邪祟冲阳,六合化堂,天罡镇孽,阳道成方,吾奉祖师爷急急如律令。”左老头念完了这段咒词,问我:“记住了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点点头,说记住了。
“这冤孽的实力太弱,距离它冲完假人的身子,大概还有一会儿。”左老头拍了拍裤子,慢慢站了起来,冲我说:“去,把咱带来的酒坛子拿过来。”
说来也挺奇怪的,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老头子待的时间久了,我总觉得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很像我爷爷,从说话的语气跟说话的方式,以及办事的态度,都跟我那个不靠谱的爷爷像到了极点。
要不是因为他比我爷爷长得丑,估计我都得认为是我爷爷诈尸了。
按照左老头的吩咐把酒坛子搬过来之后,他让我放在地上,然后自个儿去拿了一把贡香过来,一边用手搓着上面的粉末,一边对我说:“这就是洗怨一门最重要的地方了,必须给冤孽制造一个让它待着舒服的环境……”
“啥意思?”我疑惑的问。
“古往今来,不管是哪家的洗怨先生,在屋子里,必然都供着几十个装着冤孽的酒坛。”左老头叹了口气:“这就是你要给冤孽安排的容器,也能说是冤孽暂时性的家。”
在左老头的讲述里,我大概对洗怨先生这个职业有了点概念。
从某种角度来说,洗怨先生的慈悲程度已经赶上和尚了。
洗怨这一门的主题思想,跟毛爷爷的某句话差不多。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每个被冤孽缠身的活人,其实都是个负债的人,而冤孽恰好就是活人上一世的债主。
用因果来说,那么被冤魂缠住的活人,十有八九都活该,所以先生对冤孽温柔点和蔼点也是应该的事儿。
就算不论这点,只说冤孽本身,那么也该对它们好点。
冤孽就是活人死后形成的东西,它们绝大部分都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说话的能力,更没有谁能随便看见它们。
唯一充斥在这些冤孽心里的,就是怨恨。
没错。
那是对活人的怨恨,也是对于老天的怨恨,只有在投胎之后,这股怨气才会随之消散。
说白了,它们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把它们打得魂飞魄散,那得多残忍啊?
更何况它们害的人,都是欠债的主儿,就着道理来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有什么错?
“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打散冤孽的魂魄,也不能毫无头绪的把人家给镇了。”左老头叹了口气:“这是洗怨一行的死规定,别做错了给你爷爷丢人。”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看着左老头不停的把贡香粉末搓到坛子里,便好奇的问了一句:“咱要怎么把冤孽搞进来?”
“酒坛子里面本来就不见天日,阴气比外面重很多,而且贡香的粉末属阴,在里面铺几层算是给冤孽弄床褥子了。”左老头笑道:“等会儿冤孽就会被封在那张溺阳符里,到时候你把符往酒坛子里一扔,拿纸钱跟五谷封顶,这事就算是办完了。”
“五谷?咱带这些玩意儿了吗?”我一皱眉。
“我已经安排程凯去买了,一会儿就有。”左老头说道。
忽然,一阵邪龇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转头一看,地上的三十六个铜钱,已经立起来了二十多个。
左老头拍了拍手,慢慢站起身子,走过去拿了两叠纸钱,塞进了酒缸里。
“嘶……”
邪龇声正在渐渐变大,铜钱立起来的速度,也比最开始快了许多。
这时候我可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把靐孽木举了起来,做足了出手的准备。
第三十三个铜钱……第三十四个……第三十五……
“邪祟冲阳,六合化堂。”
“天罡镇孽,阳道成方。”
“吾奉祖师爷急急如律令!”
吼完这一嗓子,我便猛地把靐孽木拍了下去,在碰触到符纸的时候,冤孽似乎是被刺激到了,邪龇声毫无预兆的加大了十多倍。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我耳朵都快聋了。
“嘶!”
在邪龇声响起的同时,似乎是有一滴我看不见的黑墨,滴落在了符纸上,飞快的向着符纸四周扩散开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迅速变黑的符纸,拿着靐孽木的手正颤抖个不停。
真的,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推我的手,它是想让我把靐孽木从符纸上拿开。
也就是过了十几秒的样子,我压着靐孽木的手已经有些疼了,肌肉紧绷着,依旧不敢放松。
直到左老头瞟了一眼溺阳符,说行了,我这才松了口气。
“妈的……这活儿太吓人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举起颤抖的右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左大爷,你教我的这些本事,挺硬啊。”
“废话。”左老头瞪了我一眼:“赶紧把溺阳符塞进酒坛子里,墨迹个屁!”
听见这话,我急忙爬起来,按照左老头的吩咐把符纸塞了进去,然后飞快的把酒坛的红布盖子给盖上。
就在这时候,跑去外面买五谷的程凯也推门进来了。
“老道长,你要的东西我都买齐了。”程凯满头大汗的说道:“附近都没卖的,我还是跑超市里才找到这些玩意儿……”
“嗯,放这儿吧。”左老头点点头,笑道:“你岳父马上就好了。”
“马上?”程凯一愣。
也许这真是个巧合。
在程凯说出“马上”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岳父就跟诈尸了似的,猛地一嚎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不停的喘着粗气。
“哎,我怎么感觉我有点饿啊……”程凯他岳父的脸上已经能看见血色了,满头的冷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怎么脑袋顶上有点疼呢……”
看见这一幕,程凯不由得愣住了。
“这……这好了?!真好了!”程凯忍不住惊呼了一句,没有拍马屁的意思,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跟左老头说:“您真是活神仙啊!”
左老头笑了笑,看了我一眼。
“左老爷,一会儿我请你吃宵夜去!”我这时候也不是一般的高兴,由衷的说道:“咱俩得好好喝一顿!”
“吃啥啊?”左老头眼睛一亮,估计也是有点馋了。
“撸串啊,还能吃啥?难不成咱还去吃山珍海味啊?”我反问道。
左老头沉默了一会,很认真的对我说。
“你滚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