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又名九连城,东有叆河与鸭绿江,后有镇东山。
史载:细辨围壕界址,其势乃长短方圆相环,共计营围有九,与贡道旁之土城三面分峙。
镇江堡城址近方形,有东西两门,长二百二十五米,夯土所筑,墙高四米。
毛文龙等人赶到时,左协后营已经把东门围住,正在掘壕堆土,利用半环形的工事,堵住东门的出路。
而孔有德所部正在围堵西门,采取的是同样的环形壕沟。
城墙上,败退进城的建虏在忙碌地奔跑,准备着防御作战,抵挡大批敌军将要开始的攻城。
罗格阿满脸灰土,和着血道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时,站在城头望着源源不断赶至城下的敌人,脸色难看之极。
他带着两千骑赶去迎战,再加上马市岛和江岸的侦骑,两千四五百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被打的狼狈败退。
幸好他已经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城内还留了五百人马守卫,败退回来的也有八九百人,镇江堡也不算大,还有坚守待援的可能。
要让他总结经验教训的话,最深刻的应该是敌人的强大火力,以及超远射程的火炮。
如果不是骑兵在枪炮的打击下零乱,敌人的骑兵怎么能击败纵横驰骋的建州勇士?
至于最后狼狈逃跑,甚至被追杀,完全是因为建州勇士在混乱中无法整队,难以进行有力的反击,才在途中被一次次击垮。
“大人,敌人似乎没有攻城器械。”一个军官在旁说着自己的发现,“也或许是还没运到。”
罗格阿摇了摇头,说道:“船载运输,到底还是数量有限。敌人应该是准备就地打造,这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云梯这样简单的,顶多大半天的时间。”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信使快马加鞭,跑到凤城了。想到这里,罗格阿略微松了口气,觉得守住堡寨的把握又大了些。
建虏所长在于骑射,也在于近身肉搏。正是这样,罗格阿对坚守堡寨还比较有信心。
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凤城驻军接到求援后。如果连夜行动的话,大概在明天巳时(上午9—11点)就能到达。
罗格阿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又安排部队分段汛守,准备与敌人展开攻防厮杀。
“大帅。”郭大靖骑马迎了上去,与毛文龙见礼。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免了。这就算是把建奴封堵在堡中,成为垂死困兽了。”
郭大靖躬身道:“还差一点,但火枪兵已经足以封锁狭窄的城门,使其难以冲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可以放心布置攻城了,还是由你指挥,也让本帅开开眼界。”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只管放心。土营已经开始勘测,连夜施工的话,明天就能做好准备。”
“去忙你的吧!”毛文龙挥了下手,说道:“不要陪着本帅,战事要紧。”
郭大靖躬身一礼,又与众将拱了拱手,才拔马离去。
镇江堡只有两个城门,还没有护城河,这对于坑道作业很有利。至于炮轰,郭大靖不想浪费弹药,炮弹要准确落在城墙上,也不是很容易。
凤城的建虏援军,当然也在作战计划的考虑之中。
就是倾力来援,也不过是三千人马。自有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前去伏击,这又是一大战果。
土营军官耿名战赶来报告,已经勘测完毕,选择在南墙展开坑道作业。
“城上没有火炮,弓箭的射程也不过两百步,末将准备在最近点掘地施工。”耿名战有些激动,第一次实战,也是土营展示实力,令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郭大靖随着耿名战看过了南面的城防,同意了耿名战的计划。他调来士兵,开始挖掘壕沟胸墙,利用重火枪的射程,对城上之敌展开牵制射击。
与此同时,土营把坑道口设在壕沟胸墙之后,增加了施工的隐蔽性,使敌人难以觉察。
“郭将军。”孔有德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后,笑着说道:“说好的,由某部攻城,不会有变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当然不变。我部后营就作预备队,夺城之功肯定是后协的。”
孔有德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实乃东江军之冠。若是我部对上建虏骑兵,纵是能够抵挡,也不会打得如此游刃有余。”
说到游刃有余,郭大靖倒是不想谦虚。这确实是后营的将士们该得的评价,尽管不是尽善尽美。
而说到具体的战术打法,郭大靖也有了调整完善的想法,回师之后便会加紧布置,抓紧训练。
对于东江军,对于毛文龙,以及郭大靖来说,这次作战都算是一次预演,为奔袭京畿作准备。
而经过此战的成功,毛文龙会丢掉最后一点的顾虑,放心地发动。
“李将军率两营设伏,再加上特战营,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原定的飞骑参战,某看就不必了。”
飞骑在今天的作战中表现突出,但损失也不小,差不多有三百余失去了战斗力。郭大靖很心疼,不希望飞骑再去迎击来援的建虏。
孔有德点头称是,说道:“六七千人马对两三千建奴,又是伏击,有阵地可依,取胜是肯定的。”
对于自己所部,孔有德不能示弱。如果执意让飞骑去帮助,倒是有些丢脸了。
郭大靖随着孔有德,观看了堵城门的工事。也就是简单的半环形壕沟胸墙,却布置了五六百的火枪兵。
狭窄的城门,建虏想在枪林弹雨的封锁中冲出来,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尸体枕籍,也将无功而返。
既然孔有德所部担任攻城任务,郭大靖便从后营调来士兵,把封锁城门的任务接了过来。
明日开战,后协一个营三千人马主攻,左协后营以一千人为后备,杀入城中就是稳获胜利。
在古代,城池一被攻破,巷战可能有,但规模都不会很大,守军基本上是无力回天。
一个原因是心理上的,城池是守军最大的依靠,一旦被攻破,守军的斗志会衰落,末日临头的恐惧和惊惶不可避免。
另一个原因则是古代的建筑,哪里有什么钢筋混凝土,砖石的都少。多为木制的房屋,不适合巷战,一把火烧过去,全都化为灰烬。
围堵封锁城门,坑道掘进作业,打援人马出动,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经是日近黄昏。
夕阳把西边的晚霞染得通红一片,映得镇江堡也是血色笼罩,似乎预示着一场血拼厮杀的即将到来。
数千人马就在镇江堡外安营扎寨,其实也没有太过麻烦费事的砍伐树木、立栅设墙,就是简单的帐篷,燃起火堆,大多数将士甚至是席地而睡。
好在天气已经转暖,将士们也吃惯了苦。就是晚上稍凉些,铺上油布、裹上被褥、守着火堆,坚持一两宿,也是没有问题。
枪声不时响起,重火枪兵向着城墙上的人影开火射击。打中打不中没有关系,让敌人不得安生,并掩护坑道掘进。
耿名战灰头土脸地从坑道内钻出,正看到郭大靖在洞口,赶忙施礼参见。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赶紧吃饭,热乎的,刚送来。”
耿名战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了笑,胡乱擦洗了一把,便和郭大靖坐下来吃喝。
一大锅马肉汤,随军带的饼子,两人吃得贼香,边吃边说着坑道掘进的工作。
“轮流施工,不停顿。”耿名战嚼着马肉,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天不亮就能干完。趁着建奴没睡醒,一下子就炸开城墙攻进去。”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急,等建虏睡醒,吃饱喝足,都登上城墙,再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耿名战有些迷惑地眨巴着眼睛,可很快就明白过来。光是炸开城墙还不够,要尽量地杀死杀伤建奴,攻入城内的部队就会减少很大的伤亡。
“郭将军的智计,末将自愧不如。”耿名战嘿嘿笑了两声,用言语表达出钦佩之情。
郭大靖拿大勺子给耿名战捞了满满的马肉,说道:“本来呢,你是不太适合土营的工作的。主要是身材有些魁梧,需要挖掘的坑道就要更宽大。”
“末将哈腰能够进出。”耿名战有些着急,开口辩解道:“一点也不影响挖掘的速度。”
郭大靖有些无奈,当初要不是缺人手,耿名战又有脑瓜儿,又是矿工出身,他是不会让耿名战带土营的。
笑着摆了摆手,郭大靖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不调任升官儿了。土营规模就那么大,你的晋升恐怕会有影响。”
耿名战满不在乎,说道:“末将干这个是熟手,带兵打仗可就差劲了。这点自知之明,末将还是有的。”
郭大靖见耿名战执拗,也不再勉强,闲聊着吃完饭,又嘱咐了一番,才回到营地。
“沈兄,怎么还没休息?”郭大靖刚到营地,便看见沈器重和沈硕庆迎了上来,赶忙拱手见礼,“吃过饭了吗?安排的住处简陋,还请多多见谅。”
沈器重满脸笑容,说道:“在下也是有过军旅生涯的,现在的吃住条件,已是很好。郭将军军务繁忙,还将在下和硕庆照顾得周到,实在是非常感激。”
沈硕庆也在旁附和道:“英勇作战的将士有很多都席地而睡,沈某等寸功未立,享此优待,实在是汗颜。”
郭大靖笑道:“二位不必客气。”
“今日见到东江军的战力,实在是令人震撼钦服。”沈器重伸手相请,说道:“郭将军可有闲暇,在下有些机秘的事情想与您商谈。”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有些累,可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二沈去了他们的帐篷。
能有帐篷睡,已经是中高级军官和伤员的待遇,伤员被救治后,轻伤的已经被抬上船转运皮岛。重伤员不便挪动,缓上一两天将随大军撤退。
帐篷内也没有桌椅床,油布铺在地上,上面摊着被褥,沈器重和郭大靖随便地坐下,沈硕庆则在帐篷外,象是望风。
郭大靖含笑看着沈器重,静等着他开口说话。
沈器重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
“仁祖反正,乃因光海君私通建奴,忘大明再造之恩。然丁卯胡乱后,仁祖懦弱降奴,家兄及仇奴朝臣,皆痛心不已……”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沈大人忠明之心,令人钦佩。别的郭某不敢保证,但沈大人需要,于大明于朝鲜有利者,东江军必然全力以赴。至于朝廷那边,也自有毛帅分说。”
沈器重流露出对仁祖的不满,却没明说要废旧立新,只是有那么点隐含的意思。
郭大靖也没说透,只是表示出对沈器远的支持,以及毛文龙的态度,相信沈器重也能明白。
如果不是今天这仗打得漂亮,步骑炮都显出于令人震撼的实力,相信沈器重也不会这么早就透露本意。
在沈器重看来,东江镇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从这两三年时间就能看得清楚。
而沈器远想要弃旧立新,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东江镇,通过毛文龙,得到明廷的认可。
甚至于,可以借助于东江军的实力。最简单的,象林庆业、崔孝一所训练出的新兵,就是得利于东江军,得利于郭大靖。
从毛文龙授予指挥全权,也可以看出郭大靖在东江军的地位。通过他,再向毛文龙说项,事半功倍。
相对于那些迂腐文官的什么大义正统,什么“声罪致讨”,象毛文龙、郭大靖这样的武将,倒是更考虑实际的利益。
在仁祖反正时,在朝鲜问题上握有很大发言权的毛文龙,便与仁祖政权达成默契,指出光海君忘恩背德、仁祖真心亲明。
可以说,毛文龙在明朝最终承认仁祖主政,并给予册封的关键时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