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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柏院,文沐宸刚刚收了手里的剑,医老又教了他一套剑法,所用的剑也根据他的身体状况换成了轻薄的软剑,拿在手里十分轻巧,加上医老的提点,他很快便学会了这套剑法,每日都会练习。

“少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套剑法。”云松将手里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吩咐人将准备好的凉茶拿上来,天气炎热,喝些凉茶可以解暑。

文沐宸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接过云松递来的凉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到那白瓷茶壶上,不由笑了起来:“这茶壶不像是咱们府里的东西。”

云松点点头:“这是郡主命人送来的,郡主亲手熬的凉茶,怕少爷中暑。”说完促狭地看着文沐宸:“郡主对少爷可真是好,少爷可算是有个知疼知热的人了。”

文沐宸食指微屈敲了敲云松的脑袋:“越发大胆了。”

云松嘿嘿笑了两声,他跟随文沐宸的时间最久,胆子自然大些,看着文沐宸喝完了茶,忙上前接过茶杯:“少爷歇歇吧,现在天热。”

文沐宸点点头坐到了长廊下,忽而想到什么,看向云松:“刚刚竹华斋闹出事了?”

云松愣了愣,点点头:“是,听说是账本的事。”

文沐宸眸子微微眯了眯,随即冷笑一声,现在府里对文锦绣的传言他可是清楚的很,他们离开不过一个月,府中已经出了许多对文锦绣不利的言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只不过赵敏兰怎么说都是长辈,又是后宅妇人,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参与其中,但若是她想要对妹妹不利,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看了云松一眼:“派人去竹华斋走一趟,交代秋妈妈,竹华斋的账本只有老夫人能看。”

云松忙点头走了出去,文沐宸眼眸微冷,转眼却看到一道粉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眉头微皱:“什么人?”

采芝听了穗玲的话,刚到寒柏院便看到文沐宸温和笑着的模样,顿时忘记了动作,傻傻地看着那张温润的脸,猛然听他开口叫自己,她心中忽然一突,忙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上前道:“见过大少爷,奴婢是侧夫人院子里的丫头,侧夫人要核对府中的账本,奴婢……”

她说着慢慢抬起头,却见文沐宸正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白皙如玉的手指慢慢拂过额头,她脑中忽然浮现出穗玲的话,若是有朝一日脱了奴婢的身份……

文沐宸见她说着说着便停了话头,不由蹙眉:“何事?”

采芝忙上前一步,掏出自己袖子里的手帕:“大少爷擦擦汗吧。”

文沐宸眉头皱的更紧,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先前一听她是赵敏兰院子里的人就有了几分不喜,此时见她不知身分将贴身的帕子往自己跟前凑,心中更是对她厌恶起来:“你究竟有什么事?”

采芝被他忽然变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脸腾地红了起来,连忙低下头道:“回大少爷,侧夫人命奴婢收账本。”

“寒柏院的账本已经交到夫人那里了。”文沐宸淡淡道,寒柏院的婢女极有眼色地递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他轻轻擦了擦额头,眼眸没在采芝身上停留一分。

采芝头垂的更低,她自然知道寒柏院的账本交了,只不过想要多在这里待一会儿罢了,听了文沐宸的话忙道:“不是寒柏院的账本,奴婢是想请大少爷帮忙拿一下竹华斋的账本,奴婢去收账本的时候被碧雨姐姐赶了出来,不得已才请大少爷帮忙。”

文沐宸冷笑一声,采芝心头一跳:“大少爷恕罪,奴婢实在害怕碧雨姐姐,可若是拿不到账本,侧夫人知道后定然会惩罚奴婢的。”

文沐宸面色更加冷漠,采芝话里说害怕碧雨,实际上是暗指文锦绣的下人仗势胡作非为,在寒柏院就敢这么说,在别的地方还不定怎么诋毁自己妹妹的名声,自己身边还有寒柏院的下人,若是日后从这个院子传出对文锦绣不利的话,或多或少会被人误会他们兄妹的感情,积少成多,假的也会成了真的,有了隔阂就不好了。

他将手中的毛巾丢到一旁的石桌上,冷声道:“夫人向来对待下人温和,怎么会因为一本账本就处罚你,你这岂非是说夫人对待下人严苛?诋毁主子,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他当然不能说她诋毁文锦绣,毕竟采芝没有说文锦绣如何,但赵敏兰身为侧夫人,采芝的话实则是抱怨她,他当然有资格说教两句。

采芝吓了一跳,她光顾着在文沐宸眼前说文锦绣不对,却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文沐宸可是文锦绣的亲哥哥,他怎么可能看着她受委屈,自己实在是太莽撞了!

想到这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少爷饶命,奴婢知错。”

文沐宸冷哼一声:“你身为将军府的下人,却对府中主子存有不满,这样的奴才怎么还能留在将军府?来人,去禀告老夫人,将这大胆的丫头打几板子赶出府去!”

采芝完全吓到了,向来听人说文沐宸脾气温润,却不想竟然二话不说就要将她赶出去,她在将军府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被赶出去没了赵敏兰这个依靠,那些人一定会找她报仇的,她面色刷白:“不,大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边说边不住地磕头,众人看到这一幕,有些人明白文沐宸是为这她诋毁文锦绣生气,有些离得远的只当是采芝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惹怒了大少爷,毕竟文沐宸很少这样发怒,加上刚刚采芝递帕子的举动,众人面色都是一变,有些将军府的老人看采芝的目光都变了。

文沐宸静静看着采芝磕头,既不说停也不说让她起来,采芝眼前已经有些发晕了,文沐宸这才止住了她磕头的动作,慢慢站起身:“身为奴婢就记住自己的身份,妄议主子是大罪,今日暂且放过你,若是再有下次,本少爷就算一剑割了你的脖子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采芝额上直冒冷汗,连声道不敢,文沐宸挥了挥手,她这才赶忙起身离开了。

“少爷,采芝是侧夫人身边的丫头……”文沐宸身边的大丫头银霜面露担忧,文沐宸微微垂眸,道:“你去把这件事报给老夫人,就说我处置了一个乱嚼舌根的丫头。”

银霜应了一声去了,文沐宸目光在院子里扫了扫,冷声道:“主子就是主子,若是我听到你们学着别人在背后嚼舌根,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众人吓了一跳,忙点头应了。

迎芳院,采芝额头带血走进院子,面色刷白,穗玲看了一眼,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赵敏兰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采芝的模样先是一惊,继而怒道:“这是怎么回事?”采芝头上的伤一看就是磕头磕的,现在自己掌权,老夫人不管事,文凛也不多插手后宅事,将军府有谁敢让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受这等委屈?

采芝一听这话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夫人,求夫人替奴婢做主啊!”

她说着将寒柏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没说自己自作主张递帕子的事,连带着文沐宸说她诋毁赵敏兰也略过了,只说文沐宸看不过眼她不服四小姐的丫头所以教训了她,末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好歹是四小姐的长辈,哪有让长辈的丫头让着晚辈丫头的道理,大少爷也太过于偏袒了。”

长辈的丫头在晚辈丫头面前矮了一截,就是这个长辈低了晚辈一头,原本她以为这么说,赵敏兰定然会站在她这边,不想她却突然变了脸色:“住嘴,大少爷也是你能议论的?”

她很清楚文沐宸的地位,将军府唯一的男丁,又占着个嫡子的名分,更是与苏青筝有了婚姻之约,别说他只是让采芝磕了几个头,哪怕要了她的命,老夫人和文凛都不会说一句,采芝也是蠢,当着文沐宸的面就敢编排文锦绣,文沐宸当然不会放过她。

采芝被她一喝有些不知所措,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抽泣,赵敏兰皱起眉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也不要觉得委屈,这件事就此揭过,再也不要提了,以后好好做事,没事不要跟竹华斋和寒柏院起冲突。”

文沐宸处置她身边的大丫头也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做诋毁文锦绣的事,她虽然不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府中对于她的诋毁已经不少了,少说几句也没什么。

采芝明显有些不甘心,但还想说什么却被穗玲一个眼神止住了,只得不甘不愿地下去养伤了,她离开后,穗玲皱了皱眉:“夫人,难道就任由大少爷这样落咱们脸面?”

赵敏兰冷笑一声:“他是为着他妹妹,这件事先压下,不过是一个丫头的事,算不得什么。”她说完仿佛又想到什么,红唇微微勾起:“一会儿老爷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没胃口。”

穗玲眼眸闪了闪,很快明白了过来:“是。”

采芝回到房间,越想越是委屈,不由哭出声来,不多时,穗玲便拿着一瓶药膏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你也别难过,谁不知道四小姐就是大少爷的心头肉?”

采芝擦擦眼泪坐起来,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穗玲眼眸转了转,亲自挑了一点药膏给她涂上:“咱们大少爷脾气也算和善的,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你也别怕,横竖有夫人呢,大少爷还是给夫人几分面子的。”

她说着又像是感叹一般:“唉,伤的倒是不重,大少爷从没有过丫头,不知道怜香惜玉,这般对你惩罚也不算重。”她这话说的不假,文沐宸如果按照军中的惩罚处置采芝,她现在半条命都丢了。

采芝心中一顿,也明白穗玲的话不假,只是她的注意力却放到了那句“大少爷从没有过丫头”,这丫头可不是指的寻常伺候的婢女,而是通房丫头,官宦子弟一般过了十四就会给安排,文沐宸已经十七岁了,按理说应当是有的,只是他常年在军中,回来又在兵营任职,嫡夫人也没有多重视这件事,所以便没有安排,如今定下了与苏青筝的婚事,婚事之前应当要安排通房丫头的……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起文沐宸擦汗的一幕,脸顿时红了起来,穗玲看到她面色变化,嘴角微微扯了扯,随即恢复了平静。

邱家主宅,邱准听了邱训带回来的消息,哪里还敢犹豫,立刻命人将邱氏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排查一遍,果然查出了一些漏洞,这些漏洞放在平时也不过是牟利不当罢了,但如果皇帝有心要挑出邱家的错误,这就很有可能变成搜刮民脂民膏,仗势欺人,如果再有百姓叫屈,邱家的皇商之路也就到头了。

“老爷,大姑爷传信过来了!”

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邱准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来这所谓的大姑爷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邱婉欣的丈夫,江承远的父亲——征西将军江云赫。

他有些奇怪,江云赫很少会跟他们联系,再加上上一代家主已经去世,他只不过是他的大舅兄,若说江家与邱家的生意来往,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些事江云赫很少会插手,现在皇帝正在坪洲待着,他却在这个时候送信过来,难道有什么别的目的?

接过小厮手中的信,邱准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老爷,信中说了什么?”李氏见他皱眉,面上也露出几分担忧。

邱准摇摇头:“大妹夫只说了些寻常话,还有一封是给陛下的请安信。”

他话音一落,李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给皇帝的请安信偏偏送到他们手上,这是什么道理?明知皇帝就在他们身边监视着他们还这般明目张胆,江云赫这是在威胁他们要站到江家那边去吗?

李氏皱眉:“都是一家子,何必做的这么绝情,咱们邱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难不成要跟着江家一起倒霉?”

邱准脸色一沉:“说什么呢!也不怕晦气。”有些话他没有跟李氏说起,虽然现在的情况看似皇帝对江家起了疑心,已经有了铲除江家的想法,但江家未必会输,只是他也看得清楚,江家现在虽然势力大,羽翼却并未丰满,若是再来个十年八年,或许真能把大月的江山砍下一半儿来,至于现在,不说有七八分把握,三四分还是有的,生意人,从来不会把宝物全部压到任何一方。

李氏眸子闪了闪,她可不是那些贵族世家的内宅妇人,商人不像官宦子弟那样重视这些,打理家业处理生意,她可都是邱准的得力助手,此时听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脑中很快转了转,试探道:“老爷,难不成您还有别的打算?”

邱准眯了眯眸子,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他的书房,平常把守最是严密,有些话说说也无妨,何况他素来知道李氏的聪明,她既然猜出来了,也就不打算瞒着她:“江家跟咱们家毕竟是姻亲,如果以后他们落败了,那可是株连九族,到时候咱们逃不逃的过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家大业大,陛下肯放弃这块肥肉么?”

李氏心头一凛,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很清楚邱准的话说的是真的,依照皇帝多疑的性子,连儿子都会算计,又怎么甘心看到如此庞大的邱氏呢?这几日她也在悄然观察着,皇帝下令找宝物,但是几位皇子都没有多么紧张的样子,再加上大漠的事情也慢慢传到了坪洲,她可以确定皇帝所谓的寻宝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邱准见她面色变换,又道:“可万一江家成了,依照大妹妹,江云赫不会对咱们怎么样,江家的孩子都养在大妹妹膝下,对她比对亲生母亲还要亲,自然也不会动咱们,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咱们还要多做打算。”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说了,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再多说也没有必要,李氏是他的妻子,更是邱家产业的掌家夫人,如果不跟他一条心,邱家的结局一定不会好,所以他将这些都告诉了她。

李氏果然不再像之前一样针对江家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老爷说的有些道理,陛下是猛虎,江家也是头雄狮,二者相争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咱们身上肩负着邱家上百条人命,需得寻个万全的法子。”

江家与皇家的争斗虽然还没有摆上明面,但他们都知道很快了,从皇帝命谢威代替江云赫的那一刻,眼前的局势就在不住地加快,加上其他家族的推波助澜,相信不久之后必有大动荡,邱氏就像一块肥肉,二者相争的时候不会怎样,一旦有一方胜利,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拆吞入腹。

坪洲百里之外一处山谷,鸟语花香,十分安静,七月的天气,整座山谷中都弥漫着炽热的气息,本应该是蝉鸣声声,山谷却出奇的安静,入口处有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邺云谷。

正午时分,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邺云谷不像其他山谷那样凉爽,整座山谷仿佛是一座巨大的蒸笼,只要进去后背便立刻被汗水打湿,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人进入,偶尔几只飞鸟想要飞进山谷,还没有飞过石碑,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骤然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

一道紫色的人影由远及近飞身而来,脚尖在树枝与山石之间轻轻点了几下,整个人便如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闪进了山谷之中,在他进去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慢慢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默默记下了刚刚那人落脚的地方,闪身离开了山谷。

琉璃阁,文锦绣慢慢翻看着书桌上的书,身边站着一个蓝衣婢女,乃是江承远新指派给她的,名叫绯烟。

窗子外响起一阵蝉鸣,绯烟微微蹙眉,刚准备走过去将那些讨人厌的蝉赶走,却见文锦绣慢慢站起身子,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到窗边细细听着蝉鸣,双眸微闭,神情淡然。

绯烟心中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一个婢女,主子的事不是她能管的,文锦绣闭着眼,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声一般,淡淡道:“好奇为什么我想要听这蝉鸣?”

绯烟没说话,心头却是警惕起来,毕竟文锦绣这些日子太平静了,没有问过外界任何消息,也没有表现过对任何事物的喜爱之意,如今却乍然对这烦人的蝉起了兴趣,由不得她不多想。

文锦绣闭着双眼,慢条斯理道:“因为这蝉鸣就是外界人与我传递消息的手段,我啊,听得懂蝉鸣,借着外面乱叫的蝉传递消息,你如果想阻断就去吧。”

绯烟愣住了,自己怀疑是一回事,对方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文锦绣编出其他的理由,比如无聊,比如情趣,她都会怀疑,可是她这样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倒让她心中泛起了嘀咕,而且她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真的去赶那些蝉。

文锦绣慢慢睁开眼,看着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唇角慢慢勾了起来,回身朝书桌旁走去,自顾自收起了桌上的书,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一个翠玉棋盘:“会不会下棋?”

绯烟心中还在思考着蝉鸣的问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文锦绣已经摆好了棋盘,手中捏着一颗白玉棋子,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奴婢……不会。”

文锦绣毫不意外他的反应,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在棋盘上摆了起来,这是江承远特意找来的,棋盘是上好的翠玉,棋子则是用了白玉与黑曜石,很是精美,她手里捏着棋子,边走边感叹:“真是可惜了,不过你难道不怕我借着下棋做些什么?表哥对我看得这么紧,我可真是无聊的很,万一下棋的时候我摆出个什么阵法,又万一用某种方法传递出去,你说他会处置我还是处置你?”

绯烟后背一寒,江承远让她过来只说给文锦绣做婢女,但她见这几日的情况,江承远对文锦绣的监视可谓是十分严密,她出了琉璃阁之后,每一处走过的地方都被他命人仔细清理过,为的就是怕她故意留下什么痕迹让人发现,虽然每次都没发现她做了什么,但他还是很小心,由此可见他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忌惮,虽然她被困在这小小房间内,外面还有重重守卫,但她毫不怀疑她能有别的手段对外传消息,如果真让她成功了……

文锦绣没有抬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摆动棋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自顾自道:“表哥叫你来做我的婢女,只是说说吧,你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婢女,不如今晚就跟他提起换一个,从我来到这里,他还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只是一个婢女而已,不过你让我不舒服,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绯烟心一沉,这算什么?利诱不成便威逼么?她抬头看着文锦绣独自下棋的侧影,心中一冷,刚刚对她的怀疑忌惮顿时被抛到了脑后,不就是一个弱女子么?被困在这里能做出什么事来?要有手段逃脱早就逃了,还用等到现在?她话里话外都是要自己陪她下棋,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想在下棋的时候对自己做些什么,文锦绣身边的影卫虽然被阵法拦在了外面,但若是里应外合,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逃脱,所以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是最明智的选择。

文锦绣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慢低下头下棋,似乎她陪不陪她都没有什么影响,棋盘上很快出现两军对垒的局势,黑白棋各占一半。

她眉头慢慢皱起,黑棋表面上占了下风,但后方力量不可小觑,白棋向前进攻,后方却给敌人留下了可乘之机,如果这个时候黑棋转向白棋后方……她纤细的手指捏过一颗黑子向白子空虚的后方而去,手却忽然一顿,如果黑子这样进攻,那么白子要如何防守呢?看起来可用的力量都在前方了。

绯烟见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着痕迹靠近了几步,双目朝棋盘上扫去,然而文锦绣却是直接将那枚黑子又收了回去,她不免有些疑惑,明明黑子只要攻其后方,白子必定要回头去救,黑子不就赢了么?为什么文锦绣却将棋子收了回去?

文锦绣一颗颗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到棋盒里,脑中回想着刚刚的棋局,那盘棋,看似黑子攻击白子后方便可赢得胜利,但细想之下并非如此,因为白子走的棋局并非是孤注一掷,后方力量虽然薄弱,但却极为灵活,只要黑子进攻后方,无论是包抄迂回还是釜底抽薪都可以,再说了,后方与后方的战斗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江承远回来,见到的就是文锦绣慢悠悠收拾棋子的模样,他进门的步子微微顿了顿,这些日子她越发的安静了,每天做的事就是看书,下棋,作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有时候她甚至可以独自坐在书桌前一整天,若说她在谋划什么,可她只是在看书,若说什么都没做,他心中又隐隐有预感,她不会这么平静。

文锦绣没抬头:“表哥回来了,站门口做什么,难道是知道我有事要请表哥做主,所以不敢进来了?”

江承远愣了愣,随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这话就是奚落他有事没事就往她屋子里跑,虽然他是怕她做出什么才对她防范如此严密,但她毕竟是个女子,男女有别,他这样贸贸然往人家房间闯确实不合适。

只是他的尴尬也就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一副笑容,推开门走了进来:“表妹又在下棋了?”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棋也已经收好了,她慢慢起身要将棋盘放回原处,江承远却上前拦住了,宽大的手掌托住了文锦绣手中的棋盘,二人隔着棋盘相对而立:“表妹最近安静的过分啊。”

文锦绣挑眉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之中却在告诉他,她不安静能做什么?

江承远自然是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含意,清咳几声松了手中的棋盘:“我是为你好,你不必担心,过几日等我把坪洲的事处理好便亲自护送你回京如何?正好跟君竹喝两杯。”

文锦绣没说话,外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他跟他们兄妹的感情多么要好,然而对于这个捉摸不透的表哥,她可是第一次打交道,而且以前也从来没听哥哥说起过,她断定文沐宸不认识他,否则一定会提醒她小心这个人的,可江承远是什么人?她确定他说出就一定会去做的,他们文家还是少跟他有联系比较好,否则以皇帝多疑的性格,还不定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不劳表哥费心,回京的事我自有打算。”

她原本想把棋盘放回原处,然而江承远挡在她面前,使得她前进的路被堵了,索性就退了两步,将棋盘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坐下,看着绯烟:“既然表哥回来了,就请表哥为锦绣做主,换个婢女吧。”

江承远和绯烟都是一怔,绯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她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的,不过……她看了一眼江承远,她是江承远亲自挑出来的,文锦绣要换了自己就是落了他的脸面,他应当是不会同意的吧?

江承远眉心抖动了一下:“为什么?”

文锦绣淡淡一笑:“表哥是拿我当表妹还是犯人?表哥若是为了保护表妹,不许表妹出这个院子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何必要派个丫头来,说是做婢女,可却是时时刻刻监视着我,这是何道理?”

江承远一头雾水:“表妹此话怎讲?”

文锦绣立刻收了面上的笑容,十分委屈一般:“你不让我出去,也不让人陪我说话,我什么都做不了,迟早要憋出病,好不容易想要跟你的人下棋,她竟然拒绝,还说不会下棋,可是表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应该配得上表哥的身份,怎么可能不会下棋?”

江承远眼角狠狠一抽,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文锦绣……

因为文锦绣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表情,像是一个急于告状的孩子,连带着夸了他一句又损了一句,话里的意思分明将绯烟当成了他的通房丫头,又说她配不上他的身份,直接将两个人都损了一通,可是他却不能斥责她,否则就证明了他跟绯烟关系不寻常,他也不能不开口,这样会被当作默认,门外守着无数暗卫,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别人误会。

绯烟更是心中震惊,原本以为文锦绣是个娴然安静的女子,却没想到她变脸这样快,上一秒还淡淡浅笑,下一刻就换了一副悲愤的模样,想到下午她威胁自己的话,她面色也沉了下来,跪倒在地:“公子,奴婢确实不会下棋,郡主威逼奴婢与她下棋,这岂不是为难奴婢?奴婢是您亲自挑选的人,若是公子要罚,奴婢绝没有怨言。”

这就是在跟江承远抱怨文锦绣为难她,又提到了她是江承远亲自选出的人,就是告诉文锦绣她可是公子的心腹,叫她斟酌着办,文锦绣眸子微微眯了眯,心头划过冷笑,不会下棋能看得出自己摆的棋局?能知道黑子如何走可以击退白子?绯烟的心理活动她早就知道了,她还在撒谎。

江承远漠然看着跪倒在地的绯烟,身为主子,他自然知道绯烟会不会下棋,目光落到文锦绣身上,见她眉头微挑,眼中含着几分挑衅之意,唇角慢慢绽出一抹笑容,知道她是看出绯烟撒谎了,也明白她是憋不住了想找些趣儿,但这么幼稚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转向跪着的绯烟:“既然你知错了,就去受罚吧,念在你主动认错,受二道惩罚。”

绯烟面色一白,但看到江承远一脸的漠然,她心头一冷,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是。”

文锦绣眼中的挑衅慢慢收起,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江承远训练的暗卫不是江家那些看似厉害的纸老虎,甚至可以与段祈煜的影卫相较,当然惩罚也十分严厉,一共七道惩罚,第一道是最简单的鞭刑,虽然简单,但给人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那鞭子是采自悬崖峭壁上最为坚韧的藤条,用药水浸泡成紫红色,用这鞭子打伤的鞭痕几天几夜都不会好,每一鞭都会打下极重的内伤。

二道惩罚则是银针刺穴,一千八百根银针朝全身穴位刺去,痛苦如同蚂蚁啃食全身,受了这样的惩罚相当于去掉半条命,筋脉都会受很严重的伤,文锦绣心中冷笑,江承远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下了这个命令,所以绯烟那两道惩罚是必然要实打实地受着了,一个婢女也敢对自己不敬,既然忘记了身份,她就帮她认清自己的地位。

江承远看着文锦绣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淡淡笑了起来:“表妹对这个惩罚可满意?”

文锦绣微微勾唇:“表哥处置公平,表妹自然是满意的。”

江承远嗤笑一声,慢悠悠走到窗边,窗外已经是傍晚的天色了,他背对着文锦绣,声音像是从远处漂浮而来:“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都会帮你,但若是不自量力想要挑战我的耐心,表妹,我会拉你一起下地狱的。”

文锦绣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一片淡然:“既然表哥这么说了,表妹也有一句同样的话,若是表哥踩了我的底线,我也会毫不犹豫推你下地狱的。”

推他下地狱?江承远手指微微颤了颤,唇角微微翘了翘,眼中划过一抹悲凉,只是背对着文锦绣,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很快便见那人转回身看着她,傍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面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记着你的话,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要亲手推我下地狱,否则我可是会拉上你的。”

说完不等文锦绣反应,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棋盒摆上棋子:“对弈一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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