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茹明明发觉出韩晏清是有些不对劲的。
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从前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那么清澈地看着别人，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一样。
可刚刚哪怕是坐在她旁边烤火，他都心不在焉，眼里染上了弄弄的愁思。
林月茹便把他的头转了过来。
“韩晏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有同我讲？你若是这样瞒着我的话，那我往后便也不跟你讲秘密了。”
她装出一丝气闷的模样，却只是想掩饰心底一丝莫名的怯意。
“没有！”韩晏清一愣，连忙摇头。
他一脸认真，“晏清只是觉得这儿太冷了，怕媳妇夜里会冻着。媳妇不能不和晏清好！”
林月茹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偏韩晏清也就任她看，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
还颇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
“媳妇……”
他这幅样子把林月茹看得有几丝无奈，只好妥协地摆摆手。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你什么，别摆出这副样子倒像我欺负了你一样。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韩晏清见她松口，当下便欢喜地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媳妇最好了！”
不远处的三宝看了过来，惹得林月茹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挣脱了一下，见他抱得紧，也就没再挣扎。
每次和他靠在一起的时候，林月茹总能莫名感受到一种旁人给不了她的力量感。
这总会让她心安很多。
“时候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先睡下吧。”韩老太道。
这边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所以夜里睡觉也成了个麻烦。
主要是如今天冷风凉，在外头睡着要是没有个遮风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得着凉。
“老二，来搭把手！”
韩家两兄弟把板车全都抬起来，侧着围成一堵墙一样的架势。
妇人们则是把之前的被褥、垫在板车下的干草堆也取了出来，铺在地上勉强是个睡觉的地方。
自然也是不敢全都睡下的，夜里照旧像从前一样分成了两班人值守。
钱武和韩老二是上半夜。
刘家父子是下半夜。
至于韩老大和钱文以及孙管家，几人因为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彻底，就没有给他们排什么班。
怕他们心里过意不去，韩老太便笑道：
“你们只管歇着就是了！连老四好手好脚的都安心睡觉呢，你们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到了白天，跟老四一起值守就是了！”
“跟晏清一起！”
韩晏清也配合地嘿嘿傻笑两声。
钱文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些了。
韩老太一铺好被褥，旁人还没有动静，韩晏清就率先拉着林月茹在最边上躺下了。
他力气大，她一下没能挣脱掉，便被他拉过去了，也只好无奈地率先躺了下来。
赵双桃噗嗤一乐，“老四！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领着你媳妇先占了个好地方！”
韩老太一看也乐了，但到底还是笑骂了赵双桃一句。
“他那算什么好地方？那是最边上，他和茹丫头是护着你们呢！”
赵双桃也笑嘻嘻的，“娘，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逗逗老四！”
韩晏清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林月茹看他这副不高兴的样子倒是乐了，捏了捏他的手。
“三嫂同你开玩笑呢，别小心眼。”
“晏清没有小心眼。”他轻声道。
众人都陆陆续续躺下了。
韩晏清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
她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偶尔旁边传来韩老太等人压低了的说话声，林月茹觉得安稳又疲惫。
眼皮子不由得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韩晏清却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她。
温热的呼吸就这样喷在她额头上，暖暖的又有些痒。
他闷声道：“媳妇，我的头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
林月茹犯困，无力应付他，只含糊点了点头。
“那就好。”
一阵子没有回音，林月茹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梦境。
“媳妇，你会走吗？”
他忽然又轻声问。
“不会……”
林月茹即使困得晕乎乎也还是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走？”
韩晏清声音闷闷的，“我怕你不喜欢我。”
林月茹轻笑起来，费力地强迫自己睁开一丝眼睛。
然后双手覆在他脸上，像是逗小孩似的，用力揉了揉他的脸。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韩晏清心里便更不熨帖了。
他从前见过，她逗三宝四宝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模样。
“不是这种喜欢。”
他小声念叨了一句。
可林月茹却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两只眼睛闭得沉沉的。
这几天本就疲累，再加上她小日子也来了，身子就更不爽利。
韩晏清见她这么快就已经睡着了，不满又无奈地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你一贯是拿我当小孩哄的。”
林月茹早就已经自顾自睡得酣甜了，哪儿还会听得到他的幽怨。
第二日林月茹想起昨晚他好像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再问的时候，他便又傻笑起来，说自己不记得了。
林月茹无奈，却也没再追问。
韩家人就这么暂时安顿下来了。
两日后，远处的城门忽然大乱。
他们是离城门最远的，只看见远远的，前面那些人也开始乱了起来。
因为摸不着头脑，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林月茹拉上韩晏清，“娘，我和晏清去前面看看情况。”
韩老太嘱咐了一句：“千万小心些，别逞强！”
“知道了！”
两人便拉着手往前走去，悄悄接近了城门那边。
“砰——”
随着一声巨响传来，紧闭的城门忽然大开！
像是阴了许久的天，忽然放晴了一般！
“喔喔——王爷回来了！是王爷回来了！”
“丹阳回来了！太子被赶出去了——”
“王爷！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许多被单独滞留在城内的人发了疯地往外跑去，想找当初跑散了的亲人。
而城外头这些等着、盼着这一天的人，也全都哭着喊着朝丹阳城里跑去！
众人哭的哭，笑的笑，喊着、跑着，城门处乱成了一团。
大家都在庆祝劫后余生！
林月茹和韩晏清远远地看着，也不由得眼眶发热了起来。
她完全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
这是从地狱摸爬滚打过的一群人，终于又看到了回人间的路啊！
韩晏清也没问她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饱含热泪地对视了一眼，便急匆匆往回跑！
林月茹也根本顾不上去细思韩晏清的不对劲了。
“娘，丹阳城门开了！”
“是王爷回来了！”
其实根本不必他们再回来报信，方才看着远处的阵仗，韩老太他们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韩老太激动地攥着衣角，“这下可太好了！总算是太平了！”
“总算是能从这林子里出去了！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众人对视几眼。
一想起那么多次殊死搏斗死里逃生！
还有那么多人为了一口吃的自相残杀！
还有从死人堆里刨食，甚至吃人肉喝人血！
“呜呜呜……我再也不想在这儿了！”
妇人们大多都忍不住呜咽起来，就连男人们也都别过脸去，抹了一把泪。
这他娘的鬼日子总算是能到头了！
激动过后，钱老爷子住着拐杖担忧道：
“就是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安排咱们这些逃难过来的灾民？
也不知道丹阳能不能有地方容纳下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