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阿芝醒来，感觉头疼得很厉害。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才发现小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阿芝心头一热，眼泪淌了下来。
小玖是侍女，她每次来翠山盟，都是小玖照顾她。但她一年里，最多也就来两次，每次住十几天。
即便如此，小玖尚且如此重情重义。
她对莫洛离也重情重义，而且十多年一直未变过，莫洛离为什么就那么狠？
他对她，都没有小玖对她好。
阿芝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玖的肩膀。小玖醒来，才发现阿芝起来了。
小玖揉了揉眼睛，笑着问：“姑娘，你醒了？”
阿芝点头：“我醒了，难为你守了我半宿，我没事了，你快回房去，躺着好好睡一觉。”
小玖眉眼弯弯：“嗯，那行，阿芝姑娘，我回去了，有事你就叫我，我就在你隔壁。”
阿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后，坐在小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余温尚在，可见小玖坐了多久。
也没点灯，阿芝坐在那儿，又想起来了那次她去京城，也是半夜了，莫洛离吩咐分舵主张延福帮她安排房间。
张延福随口说，让她住他隔壁的房间。莫洛离当时的反应是，张嘴就说“不行，别动夏姑娘的房间。”
那一刻，她碎了心。
看来，那时候莫洛离就爱上了那个夏水灵。
阿芝重新躺到床上，心里充满了恨意，对水灵的恨意。
有些人的逻辑就是这么怪，明明是莫洛离不喜欢她，她却恨水灵。
天慢慢熬亮了。
吃早饭时，阿芝在饭厅没看见莫洛里和水灵。
她也不饿，只盛了一碗稀粥，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慢慢喝，想着今天要不要离开翠山。
一旦离开了，以后还来吗？不来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莫洛离了吧？
这样一想，阿芝的心就像被一只大脚踩住，使劲在碾动，她感觉到蚀骨般的痛。
阿芝趴在饭桌上，泪如雨下。
分舵主齐林和冯姑一起走进来，这两个人都知道，阿芝喜欢盟主。
喜欢了那么多年，突闻盟主有了心上人，不难过才怪。
冯姑对着齐林扬了一下下巴，齐林明白，一个人走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坐那吃饭去了。
冯姑走过来，坐在阿芝身边。
这次楚左来攻打翠山盟，离翠山近的几个分舵主，都急忙赶回总舵，齐林和冯姑都是分舵主。
冯姑三十二岁，她爹会功夫，冯姑从小习武。
用她娘的话说，冯姑必须习武，以后一旦有人欺负她弟弟，冯姑就去揍一顿。
换种说法，她爹娘让她习武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弟弟，保护一辈子的那种。
冯姑十六岁那年，由她娘做主，把她嫁给了一个生病的男人。
理由和很多家庭一样，给的聘礼多，那么多年前，足足五两银子。
婆家是做豆腐的，三个儿子，冯姑丈夫是老三，从小生病，体弱到去一趟茅房，最少喘息一炷香。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应该娶媳妇儿，娶了也只能看着。
他爹娘却另有打算，帮他娶个媳妇，就算不能生子，但能伺候他，伺候一辈子。
冯姑男人生的很好看，皮肤像婴儿一样透明。
他不能干活，天好的时候，时常躺在大摇椅子上，在外面晒太阳。
洞房夜，冯姑把男人晒太阳的大摇椅子搬进房里，她和衣躺在大摇椅上。
男人有些伤感，看着冯姑说：“你上炕来睡，不用害怕，我保证不碰你。”
冯姑不说话，也不上炕，她知道他不能干啥，但她怕男人摸她，对不喜欢的人来说，摸一下就一身鸡皮疙瘩。
做豆腐的人家，都起大早，活又脏又累。
两个妯娌有男人，也都有孩子，婆婆向着她们，对冯姑就不一样了，不停地使唤她，只要累不死，就往死了累。
婆婆甚至当着面说：“你男人不行，你只有多干活，累一点晚上才能睡着。
免得躺在那儿想些歪门邪道，日久了会勾搭野男人，坏了我儿子的名声。”
婆婆折磨儿媳妇，那是怎么狠怎么来，活儿干得慢了点，或者稍微哪里干得不如意，张嘴就骂，伸手就打。
后来都不需要理由了，就是骂，就是打。
冯姑身上的伤，一茬接着一茬。
那两个妯娌一句不劝婆婆，全乐呵呵看着，也不知道她们对冯姑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
可能是人的天性？喜欢凌虐弱者，越凌虐心里越痛快？
这天，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冯姑，又要起来干活。每天，她都是这个家里起来最早的人。
她困得要死，坐在大躺椅上，闭着眼睛想熬过困意，偏偏她男人拄着拐过来了，摸了一下冯姑的脸，然后痴痴笑。
一身鸡皮疙瘩的冯姑，怒火彻底被点燃：“王八蛋，你吃饱了，睡足了，没事找乐子是不是？”
她抬手就抽了男人一个大耳光，男人当时摔倒，细得像麻杆一样的腿摔断了，疼得惨叫。
婆婆过来，眸光像淬了毒液的毒针，盯着冯姑问：“你男人下地，你眼瞎了吗？为啥不扶着点？
你是不是盼着他早点死，你好再嫁野男人？”
冯姑冷笑：“他不是下地摔的，是被我抽了一耳光后摔的，我就是盼着他早点死，我就是要再嫁野男人。”
“反了反了！你个小贱蹄子，敢打我儿子，还敢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婆婆去外面，抄起了一根大木棍子，对着屋里大喊：“你个小贱蹄子，给我出来，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她叫冯姑出去，院里地方宽，方便她打人。
冯姑的怒火早就被彻底点燃，她来到院里，婆婆的木棍子对着她打下来。
她一下就闪开了。
“小贱蹄子，你还敢躲？反了你了，给我老实跪着，今天我要不打断你的腿，我就吃狗屎。”
冯姑决定反抗了，怎么可能还像往日那样？她不跪，弯腰捡起地上劈柴的大斧子，拎着就过去了。
一脚把婆婆踹倒，双臂抡圆了，对着恶婆婆的肩膀就是一下子。
就一下，那条胳膊从肩膀被劈了下来，可见她恨到了何种地步。
在那老东西的惨叫声中，冯姑疯了一样冲过去，把吓傻的两个妯娌，踹倒一个，也是一斧子，胳膊劈下来一条。
另一个满院跑，喊她男人。
这个家里，干活都是媳妇们，男人起来要稍微晚些。
没等她男人出来，她的胳膊也下来一条，满院都是惨叫声，都是血。
冯姑拎着斧子跑了。
她想好了，不管谁来追她，只要追上了，就是一斧子劈死。
她逃到县城，好几天没吃饭，眼看要饿晕时，她遇见了莫洛离的娘。
知道了冯姑的遭遇后，莫洛离的娘把冯姑带上了翠山。
十六年过去，莫洛离的娘病故多年，冯姑也坐到了分舵主的位置，受到莫洛离的信任和重用。
这次楚左带军攻打翠山盟，冯姑回盟里帮忙。她认识阿芝多年，知道她对莫洛离的心思。
冯姑坐下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阿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