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小雨纷纷带着春的凉意,渲染着迷蒙黯然的气氛,路边的杜鹃无精打采的低下头颅,行人往来踩碎了花瓣却无心惜花。
车拐过拐角,青市墓园便跃入眼帘,每当这时的来路都时不时有车辆碾着水花前来。
副驾坐着的陈桂芬已然显得老态,白丝尽数盘着,手捧一大束白色樱花,双眼透着疲惫与怀念。
车内放着一首宁静的轻音乐,谢琦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静默无言。
忽然迎面而来一辆熟悉的车,来车窗户半开着,一只手点着香烟倚在窗边,开进便见蒋正远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二人眼神相撞又如同陌生人一般移开了视线。
墓园在半坡上,下了车的二人徒步向前走去,一路过来看见高高低低的墓碑交错,多是耄耋之墓,向上走了一会儿,便见一座少年之碑,令人入目泪下。
碑上的少女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清清冷冷的看着镜头,仿佛能透过这相片刺穿客的心。
不像别的墓碑祭奠过后有些许凌乱的样子,此处鲜花环绕,一尘不染,一看便知来者有好好打理过。
陈桂芬慈爱的看了看乖乖的相片,将手捧的白樱花放在相片跟前。
“外婆买樱花给你了,外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当了你十几年外婆好像也没有很了解你,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希望你在下面闻到花的香气好好挑啊,然后来到梦里告诉外婆你喜欢什么。”
谢琦听着她妈压抑的哭声,眼睛干涩的滚不出眼泪来,内心荒芜的寸草不生,每个晚上她一闭眼就能看到穿着白色裙子云岫站在树下清冷的望向她。
她想奔过去,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云岫身影变淡。
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谢琦就像水做的一样,每每遇到大事小事都爱掉眼泪,可直到那天她才突然明白,原来真正的痛苦是哭不出来的。
那天雪下的好大好大,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比雪还白,纤长的睫毛如落羽般覆盖,玫瑰般的唇轻轻地抿着,依然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如果不是那不再跳动的心跳,跟往常好似并无两样。
听见耳边嘈杂的哭喊声时,她跪下环抱着云岫僵硬的身体,心想我的乖乖明明还在睡觉呢,他们那么吵干什么?
“嘘,我在哄乖乖睡觉,你们不要吵啊。”
蒋正远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谢琦,看见谢琦灵魂像被抽走了一样,眼睛死死盯着云岫,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就这样,谢琦时而清醒的痛苦无言,时而坠入幻境以为云岫还活着念叨着要找云岫,直到经过几个月生理心理双重治疗,谢琦才接受了云岫离开了的事实。
后来她跟蒋正远也终于互相解脱离了婚,令她惊讶的是蒋正远这人居然没有使手段转移财产,而是老老实实的给她留了一半财产。
“如果你要再嫁我没意见,只希望你别把原本属于乖乖的东西给别人。”
谢琦听他说完这句冷笑一声甩门而去,转头将绝大部分财产都以云岫的名义捐给了慈善机构。
剩下的足够她和她妈度过余生,这就够了,至于再嫁,她想她好像早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爱别人了。
***
夜月如刀,蒋正远和谢琦今日如往常一样借助安眠药成功入睡了。
梦却跟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蒋正远发觉自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人来人往,赫然是第一医院,但不是前两年就搬去的新址,而是老院址,这里的每一幕都那么熟悉,就像是......
“恭喜啊,是个漂亮的闺女!”
蒋正远一听他这是回到了乖乖刚出生时?惊喜涌上心头,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操控不了身体。
他听见“他”口中对乖乖的嫌弃,恨不得掐死自己,终于“他”磨磨蹭蹭地走进去了后,借着眼睛看见了放在谢琦身边的“乖乖”。
这不是我的乖乖!怎么回事?小小的婴儿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他看见“他”看了一眼就嫌弃的移开了,他妈更是看一眼就走了。
接下来就像被加了速一样,他看见“他”跟宋小莉好上了,天天不愿意回家。 看见谢琦总往外跑,逛街玩乐,看见那个代替了乖乖的孩子总是一个人在家。
慢慢那个孩子长大了,“他”辞了职有了钱,跟宋小莉感情越发好了,“谢琦”跟初恋严旭旧爱重燃,他们果断的离了婚。
“他”开着车离开时,那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他”头也不回,紧接着“谢琦”也扔下了那个孩子。
再然后视角剧变,他看见那个孩子长大了,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
“我要他们永远爱你”
“我要你永远不给以回应。”
“如你所愿”
“叮铃铃叮铃铃..”
蒋正远和谢琦蓦地同时惊醒,蒋正远把闹钟按停,脑海里一直浮着最后那个女声,心里实在没办法不在意。
因为那个声音实在太像云岫了。
过了很久,当他们再次相遇时,蒋正远实在忍不住跟谢琦说了这个让他非常在意的梦。
只看见谢琦用很诧异的目光盯着他。
“我们难道做了同样的梦?”
——
谢琦和蒋正远自做了那个梦后,这几年来好了不少的精气神又肉眼可见的垮了不少,他们没有再一起讨论这件事,只是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当大雪再次来临时,悲痛再次席来,刘翠花蒋老根前后脚走了,刘翠花自从那天听到云岫没了就倒地不起了,中风在床上躺了几年,蒋正远请专人把她照顾的很好,但她内心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的云岫就一直极度抑郁,不配合治疗,终于在同样落雪的这天闭眼长辞了。
蒋老根不知怎的在老伴葬礼完后也走了。
蒋正远心如死灰的一周内送走两老,感觉自己确实从云岫走了后早已经有心无力了,强撑着支持这么多年,公司也是每况日下,于是将一部分股份给了其他持股人退出了一线。
至于谢琦自那个梦后就带着陈桂芬离开了青市。
只每年纸灰飞蝴蝶,泪血染杜鹃之日携一束花去看看那个让她爱到心碎的女儿,她的“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