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倾礼很少接触这样坦坦荡荡“算计”他人的人,一时有些怔愣。
看着前方婶子跃跃欲试的眼神,连忙摆手道:“多谢婶子好意,我赶着回家,就不逗留了。”
彭婶有心理准备的叹了口气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倒也没有纠缠的意思。
玉姐儿见没人关注了,便将篮子中的一束淡黄色洋桔梗取出来,递给了钟倾礼。
钟倾礼下意识接过,便见玉姐儿一言不发转身。
“等等玉姐儿,我还没给钱”一边说一边掏口袋。
玉姐儿头也不回,右手一摆,声如清泉回到:“就当做你的报酬了。”
从背后望去,玉姐儿的发丝枯黄,单薄的衣物打满补丁,但她脊背挺直,似乎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自由洒脱。
钟倾礼将那束洋桔梗拿近在眼前,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这方寸之地,困不住她。
***
走进玉家门里,一股寂静落寞感便油然而生。
太安静了。
院子里的不知从哪吹来的叶子没有人扫,仿佛家里没有人在。
玉姐儿按照记忆推开堂屋门,一个挂着门帘的小间儿飘来淡淡的草药味儿。
“玉姐儿,你是淋雨走回来了吗?可千万别感冒了。”
玉兰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边一碗黑乎乎的药,这药玉兰氏吃了十多年了,却也不见好,但要是停药,身体便会垮掉。
她眉眼生得好,眉浓眼大,但长久的病弱和贫苦,让她脸色蜡黄,眉宇因为忧愁添了几分退不去的纹路,因此并无动人美色。
玉姐儿刚刚到门口她就察觉到了。
不由得担心起来,之前下那么久的雨,玉姐儿怎么没有等雨停呢。
“娘,我没有淋湿,一个好心人撑伞送了我一程。”玉姐儿声音清冷,说话却让玉兰氏安心。
玉兰氏一眼不错地打量着玉姐儿,见身上确实没有淋湿,便放下心来。
她放下碗,向着玉姐儿走来,颤颤巍巍的,有种独特韵味。
玉姐儿朝她的脚看去——赫然一双儿童大小的脚,包裹在畸形的绣花鞋里。
多少人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却还效仿着那些旧式权贵用残忍的手段将女人桎梏,可悲可恨!
玉姐儿快步上前将玉兰氏扶住,怕她摔倒。
玉兰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娘还硬朗着呢……”
说完又敛下笑意,想起自己这副没用的躯壳,能活着却也只是在拖累儿女,倒不如……
玉姐儿并不像原主那样嘴甜,她不擅长安慰人,气氛沉默一瞬。
“阿兰!玉姐儿!”忽然床上传来惊呼。
玉兰氏哀叹道:“你爹这几日真是遭了大罪了,这么潮湿的天,他是疼的一夜一夜睡不着,刚刚好不容易撑不住睡着了,又发梦了。”
玉姐儿听罢,走到床头。
床上的玉多宝哪有几年前那样的精气神,跟玉姐儿一样也是瘦的很了,做着梦还皱着眉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在遭受着莫大的苦痛。
玉姐儿微微欠身,没有人看见,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似有星河流转跳跃,神秘而诡异。
她抬起手,落在玉多宝的额头。
“睡个好觉吧”
这声呢喃似神明之语,直接侵入玉多宝的梦境。
那些可怕的梦瞬间破碎,他感觉身体轻的像云,没有痛苦,也没有害怕,只有鸟语花香,和漂浮在空气中的自己。
玉多宝的眉头舒缓开,呼吸渐渐平缓,显然是彻底远离了梦魇和苦痛的骚扰。
玉姐儿收回手。
玉兰氏不明所以,说道:“放心,你爹他没有发热。”
玉姐儿点头,没有说话,掀开门帘走出。
莫名其妙的,玉兰氏觉得玉姐儿变了一些,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却变得沉默,也更沉稳。
孰不知玉姐儿,不,宿黎现在内心有些懵,她莫名就动用神力将玉多宝给治好了,虽然这种性质的治疗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她并不怎么想在小世界里动用神力的,而且在小世界随便使用神力对她的神格修复没有好处。
“仙女菩萨太厉害了!我代我爹谢过您了”
渡口的玉姐儿激动地无以复加,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叩拜,若她还有眼泪,此时定然是涕泗横流。
宿黎抚手,没有再想这事,她宿黎做事从不会后悔。
……
厨房一角此时烟雾缭绕,火光明灭。
玉兰氏走过来看见这一场景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
“玉姐儿!玉姐儿!你在哪儿?”
她只担心玉姐儿出了什么意外,若是玉姐儿出了意外那她也不想活了!
“咳咳…”
很快玉姐儿就用咳嗽声回应了她。
玉兰氏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着急忙慌地冲了进去,一把抱住了玉姐儿。
过了好一会,玉兰氏才平复好心情,看着玉姐儿脸上一块块黑点,不由得轻笑。
玉兰氏笑的时候冲散了那份凄苦,眼里略带嗔怪却极尽温柔。
“傻孩子,怎么烧个火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玉姐儿心里不得劲,她只是想试一试不用神力体会一次原主经常做的事,没想到竟这么有难度。
玉姐儿默不作声的小脸有些可笑,却也让玉兰氏止不住怜爱,她轻轻地擦了擦玉姐儿的小脸蛋。
“玉姐儿,快去洗洗吧,娘来做饭,早就跟你说了,娘能干的很嘞!”
院子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玉姐儿将门打开,是那个彭婶子。
彭婶子是很典型的祖辈庄稼人,一双天足,从小在地里帮忙的,这时的人说这是“泥腿子命”。
可问他们愿意换玉兰氏那“三寸金莲”换得“少奶奶”命吗,他们定然是要将头都摇断。
彭婶子嗓门儿高,大声问道:“玉姐儿,你家怎么冒烟了?要不要帮忙?”
彭婶子后面冒出一个扎着辫子的姑娘,笑着说:“我也来帮忙的!”
玉姐儿感谢他们的热心肠,但觉着实在不必,冷着脸回道:“谢谢,无事,家里在烧东西而已。”
……
彭婶子跟她闺女叶子回去时小声说道:“这玉姐儿怎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见人都讨喜地笑眯眯的,现在……说不好,也不讨厌,就是怪唬人的。”
叶子比玉姐儿只大了两岁,但不是玩伴倒没有什么心得,只是笑眯眯回道:“是嘛,我看她怪可爱的,眼睛大的跟猫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