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她许久的一等侍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怕恼了这个喜怒无常小儿心性的淑妃娘娘,选择闭口不言了。
沁兰淑妃也不关心她怎么想,果断让她给自己穿戴好。
巴里普通贵族服饰就不简单,更遑论宫廷制服,层层叠叠,一层层薄如蝉翼的纱交来叠去,没有一个人帮忙怕是一个时辰都穿不好。
不过沁兰淑妃贵女出身,习惯了这样的繁琐,并不厌烦,而是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昨日那样的场合竟然让魏安宁去,陛下真是糊涂!”
侍女连忙张望一下四周,生怕自家娘娘口无遮拦惹火上身。
沁兰见状嗤笑一声,稚气的眉眼中挂着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怕什么?”
言下之意竟然是隐约对从晔的不屑。
沁兰是上京一流世家冯氏女,家中尽出大儒大士,可她不爱诗书论语,自小只爱看民间话本,痴迷于话本中那些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在她心中,她的上人应当便是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在十五岁那年懵懂中入宫嫁给了从晔。
她未见过从晔,心中是有些幻想的,天子应当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吧,他应当雄风浩荡,无所不能。
可从晔并非这样的人,刚登基的皇帝比她还要小一岁,稚嫩地坐在岌岌可危的龙椅上。
沁兰在冯氏并不多受宠,忽然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棋子。
冯氏众多棋子中的一颗,若是押到了宝那是赚了,若是没有押到,那便舍弃就行。
沁兰并非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性子,她半点不同情被利用的稚嫩天子,有那闲工夫,她更想同情一下自己。
这种心思虽然表现不明显,但是从晔隐隐也感觉到了的,所以他对沁兰也是半点感情都没有。
两个人这些年来可谓是相敬如“冰”。
侍女低下头不敢接话,沁兰也不为难于她,而是又换了一副喜悦的面孔说道:“也不知道小将军是如何风采!不过即使小将军真的生得古怪,他在我心目中也是最最厉害的英雄!”
沁兰的声音掩不住心里的雀跃,她从五年前听说过小将军后便上了心。
她非常崇拜英雄,尤其是征战沙场英勇无敌的将军,而那位少年有英名的小将军便一下子让她上了心。
她不能总出宫,便时常让贴身侍女找理由出宫采买听来小将军的传言来告知于她。
“听说小将军脸戴着面具,半点肌肤都不现,据说是生得丑陋,能吓哭孩童才这样。”
侍女当时说这话是当作趣事说的。
可沁兰却当即心中不悦了,她大声斥责道:“小将军是英雄,纵使无盐又如何?轮不到你们这样非议他!”
沁兰是真的不觉得小将军相貌不佳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崇拜了五年的人就快要见到了,她心中倒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紧张不安。
生怕自己面对小将军不佳的容貌时表现不好,让小将军伤了心。
也怕其他人拿小将军的外貌来说事。
在沁兰的胡思乱想中,宴会时间将近了。
牛马车队早已陆陆续续入宫,来者无不是朝中肱骨大臣及其家眷。
各个面上严肃不见轻松之色,终究皇宴不若普通宴会那样让人愉悦兴奋。
灯影摇曳中,又一浮雕香车停下,但见这马车排场极大,马夫身着玄色劲衣,满面络腮,气势凌人,半点不像个马夫,反而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比之守城御林军也不遑多让。
顿时守城军士有些错愕,没有听说过上京还有这样的家族。
马夫当即递过去一张白玉牌,军士细细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雕花“晏”字。
能参加今日皇宴的“晏”氏还有谁?马车里无疑便是今日主角晏楚清晏将军!
“晏将军!”军士心中一惊,略退半步,拱手让了行。
转眼马车便从身侧掠过。
等车走远了一些,军士才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有些想看看这声名赫赫的晏将军是何模样。
……
“砰”
青釉瓷杯坠落在地面迸溅开,清透的茶水撒了一地。
魏安宁的心也跟这杯子一样碎成了渣滓。
她为了今日宴会特意穿的不像平时那般素雅,而是华衣裹身,更显瑰姿艳逸。
可此时脸上的玉女桃花粉都掩不住骤然扭曲的神色。
她咬牙压下心口翻起的戾气,直视着从晔道:“你说什么?”
从晔被魏安宁过于强烈的反应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觉她这样大不敬的质问。
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也并未斥责,他只当魏安宁是不能接受即将有个皇后的事。
不由得软了一下语气安抚道:“安宁,你知道朕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将晏将军彻底绑在朕的王位旁,朕才不至于夜不能寐!”
魏安宁垂下眼眸,浓浓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思绪,一边指甲深陷肉里才让她不至于冲动地扇从晔一巴掌。
恶心,好恶心。
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试图将晏三小姐折断翅膀困于牢笼,绝对不允许!
从晔看着魏安宁低垂着头颅,肩膀微微颤抖,就连发髻上的步摇也是摇摇欲坠之态,一时间愧疚怜惜又爬上心头。
安宁何尝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可怜的样子,定然是心里难受极了,虽然安宁不说,也定然是爱极了他。
从晔叹息一声,道“安宁,我不会辜负你的,谁也不可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即使是晏楚清。”
旋即一把将娇弱的女子揽入怀中,感受到怀中一声叮咛,以为安宁是回应了他,心中巨石落了一块,只想着等会儿该如何让晏楚清接受了。
不过,他想,晏楚清根本没有选择,一介女儿身隐瞒身份入伍本身就已经是大罪,若是公然抗旨,怕是连晏氏都保不住了。
他脑中蓦然又想起昨日那戴着诡谲的银白面具的人,冷极,傲极,隔着面具都能让人望而生畏,更何况她还那样嚣张肆意。
心中对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也消散了。
从晔闭上眼,不想去回忆昨天那糟心丢脸的一幕,因此没看见魏安宁紧握着的玉白掌心间落下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