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璐吞吞吐吐,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在陆尧澄面前谈论这种事,她始终无法自如。
陆尧澄见她不情愿说,也没有逼问,沉默着站起身,转身走进书房。
只听“砰——”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
闻璐想,陆尧澄想必是恼怒的。
作为金主,这点小事不过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的事,闻璐却扭扭捏捏,不情不愿,一点不想和他沾惹上多余的关系。
闻璐觉得自己很失败,但内心中叫嚣的自尊一点儿不允许让她向陆尧澄低头。
书房内。
陆尧澄给许客打了电话,简单吩咐几句,继续靠在椅背上发呆。
客厅内。
闻璐看着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他们吵架了吗?
闻璐觉得这不算。
一点儿硝烟的味道都没有,除了别扭和冷然气氛,一切和往常没有差别。
他们晚上睡同一张床,早上共进早餐,陆尧澄面不改色,清凛优雅,早饭后礼貌而生疏的问她,需不需要送她去医院。
闻璐茫然的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人,不自主的点头。
在她的内心里,还是想做点什么来改变现在的状态。
只是不知道陆尧澄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一路无话,从公寓到医院的路非常近,甚至走路都比开车方便许多。
当初选这里时,闻璐明白陆尧澄的用意。
他情愿自己花一小时的车程,给她找了这样一个离医院近且十分高端保密性极强的地段都是为了她考虑。
闻璐不感动是假的,这个男人的确有考虑她的感受,的确有将她放在心上。
只是他呵护她百般,却最看不上她脆弱的自尊。
闻璐觉得自己有些矫情,陆尧澄不止一次对她说,让她收起自尊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他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盯着我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陆尧澄太阳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对闻璐无神的凝望不看就能知道。
闻璐惊醒,立即收回视线。
心脏扑通狂跳几下,脑海中却是陆尧澄刚才的侧颜。
不怒而威的斯文,这是他留给她最深的印象。
他眉骨深刻,剑眉锋利,带着侵略性,但奈何眼前总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锋芒被掩盖透着斯文优雅。
他像迷一样,时而霸道,时而彬彬有礼,闻璐摸不透他。
“昨晚......对不起,”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觉得他不开心,需要她的道歉。
“不真诚的道歉我不接受,”陆尧澄摘下眼镜,眼神微眯,“何况——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闻璐咋舌。
“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何必道歉?”陆尧澄收回视线坐定,“为什么不说出内心的想法?”
闻璐摇头,“我没有想法。”
“没有想法,”陆尧澄冷笑,“心里不觉得委屈?不觉得我欺负人?别说你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我......”他猜得真准,闻璐默默低头。
“情愿要说,不情愿也要说,”陆尧澄的语气蓦然间恢复正常,不再冷嘲,他像个教育孩子的父亲,悉心道:“闻璐,你的心思,比我难猜多了。”
陆尧澄想要或者不想要,他会直接说出来,即便没有直言,他的表现也随性真实。闻璐不一样,不管情愿与否,统统以不违背陆尧澄为主,仿佛失去自我意识的精神病患者,活在别人的身体里。
闻璐又陷入迷茫中......
见她失落的表情,陆尧澄心里竟然小小的沉了一下,他脑海中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些,他竟然有些恼。
不就是闻璐不愿开口求他而已,她不愿便不愿,让着她就好,说这些做什么。
太没有风度,太不是原来的自己。
哧——
一声短促的急刹车,许客方向盘猛地打了几圈,车身向闻璐那侧甩出去。
“小心,”陆尧澄眼疾手快,在闻璐由惯性甩出去之前他一把将闻璐扯回自己怀里,避免她撞上外侧车门。
闻璐半伏在陆尧澄怀里惊魂未定,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只觉得这个怀抱久违而温暖。
她似乎弄丢了一些东西,但这样的怀抱预示着她丢掉的东西又找了回来。
“下车,”陆尧澄轻轻拍了拍闻璐的肩膀,简单而迅速的安抚她,下车后疾步来到她这一侧帮她拉开车门,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来。
把她带至不远处的安全地带,吩咐她在那边等他,他去处理车祸。
一起不怎么严重的车祸,一辆逆行的三轮电摩托撞上了他们的车。
幸好许客方向盘打的及时,只是车的侧边刮到摩托车,没有发生严重的冲撞。
交jing来的及时,事故简单清晰,责任全部在逆行的三轮摩托车。
只不过三轮摩托车的主人是位清洁工,交jing开了罚单,告知清洁工,车损也要他负责,清洁工颤颤巍巍接过,顿时泪如雨下。
陆尧澄的车多扎眼啊,谁都知道这车赔起来有多贵。
一旁的许客看着不忍心,贴着陆尧澄的耳边小声说:“陆先生,算了吧。他几个月工资都不够这重新刷一遍漆。”
陆尧澄不动声色,没有回应。
一旁的交jing见车主人似乎没有“同情”泛滥,但看着旁边泪如雨下的老伯,心里又不落忍,咬牙之下,“先生,要不然这样吧,这赔偿费用我想办法解决,您先别为难这位老伯。”
倒不是陆尧澄有多严肃或者多生气,只是他笔挺的身姿站着就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不怒而威。
“不,必须他赔,”半响之后,陆尧澄最终开口。
“陆先生——”许客看着老伯,心里有些着急便开口阻拦。
陆尧澄抬手止住许客的话,转而对绝望的老伯说,“钱肯定要赔,至于赔多少我说了算。”
老伯黢黑的手抹一把满是皱纹的脸,擦干净泪水,绝望而委屈 的说:“老板呐,我真的没有钱,真的没有钱啊。我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死了都没人收尸的——我真的没有钱。”
“一块钱,”陆尧澄一本正经。
“我真的没有——”老伯话还没说完,震惊的看着他。
一旁的交jing也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赶紧催促老人,“有没有一块钱,赶紧赶紧......”生怕陆尧澄下一秒就反悔。
老人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褶皱的零钱,从里面抽出一张最新的一块钱递给陆尧澄。
陆尧澄接过,简单折两下,放在自己胸口的口袋里,“老伯,以后要注意安全,千万别逆行了。”
说罢拍了拍老伯的胳膊。
老伯热泪盈眶,双手合十拜谢,陆尧澄抓住老伯的手,不让他行礼,之后他又和交jing两人将老伯的车合力推至路旁。
许客已经将车身摆正,陆尧澄冲远处的闻璐招手。
闻璐知道事情全都解决,心中不知为何,像是生出一朵花来。
那天,在远处一直观望的她深深沉迷于眼前之人的身影中。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金主,在陆尧澄的身上,闻璐似乎看到了一些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
除了他极有人情味的做法,体现他的大度与心胸之外,还有他的智慧。
那位老伯想必今后再也不会不遵守交通规则了,毕竟这样的好运下次不会再发生。
这样的做法也不是陆尧澄“同情心”泛滥。
他的确不差那几个修车的钱。
更为让闻璐动容的,是事发时,他最先考虑将她安放在安全地带。
即便这个事故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损伤。
可以小观大,闻璐突发奇想,成为陆尧澄的妻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他的强大和温柔,足够一个女人享用一生。
只是接下来的情景,闻璐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们之间,只能止步于此。
“吓到了?”重新上车后,见闻璐一言不发,陆尧澄以为闻璐刚才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
闻璐摇摇头,看着陆尧澄清澈的眼眸,她明媚的笑了,“陆尧澄,肩膀能借我靠一会儿吗?”
陆尧澄怔住,带着不可置信默默点头。
“你不是说我的心思难猜?那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以后统统告诉你,这样你就不用猜了,”闻璐蓦然间明白许多事。
或许她并不讨厌陆尧澄这个人,而是在意他们之间的身份。
如果她有机会和陆尧澄平等相处,她想他们一定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陆尧澄抬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不情愿,不想要的事也要说。”
“好,”闻璐笑着答应。
“那——昨晚的事?”陆尧澄继续问。
闻璐安安稳稳靠着,情绪没有起伏,“你一定都知道了,现在问我也不是想听我倒苦水,是想知道我的态度吧?”
陆尧澄没再说什么,一切默认。
“有没有什么办法别让我妈妈搬迁,她在那里好几年了,左邻右舍都有感情,肯定很舍不得,”闻璐像个许愿的孩子,说出了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如果那里的治安再好一些,不搬迁维持原样,当然最好,不过这不可能。现在我只希望店铺的租金能早些退还,好让我们可以继续找间铺子。”
“别发愁了,安心工作学习,剩下的事交给我,嗯?”陆尧澄的声音极为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