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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巢丕昌吓的几乎要晕死过去,嘴里喊:“杨军门,饶命啊~~”又喊:“王爷,救我啊~~”

但阿济格救不了他。

一个持着短刀的保定兵冲上来,脱去他棉甲,一刀入肚,一刺一挑,伸手一掏,鲜血喷涌之中,就将他的心肝,硬生生地摘了出来,巢丕昌的奸命也算是顽强,心肝都被挑出来了,居然还呼喊了两声,直到他的心脏被放在木盘中,他才瞪着鱼眼,没了气息……

军阵前。

阿济格听到了巢丕昌的惨叫,心知上当,等到巢丕昌的尸体和心肝,被扔出来之后,他就更是怒不可遏,他怒的不是巢丕昌的死,这样的奴才,死一万个他也不会心疼,他怒的是,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人人都知道,巢丕昌是奉他的命令却劝降的,但却被明人如此对待,明人岂非是在侮辱他?再者,杨文岳明明没有降意,却假装愿谈,他这个英武郡王竟然没有看出杨文岳的诡计,白白将巢丕昌送了去,巢丕昌虽然是一个奴才,但却是一个好奴才,若没有他的引路,两千精骑岂能从昌平绕道?如此功臣,却被他轻易葬送,如果黄太吉问起,他该如何回答?世人岂不是都要嘲笑他的蠢?

“杨文岳,胆敢?本王非挖了你的心不可!”阿济格愤怒咆哮,转对左右:“来啊,给本王冲~~”

这一刻,阿济格忘记了自己刚才对额克亲的鞭策,也忘记了明太子,他心里只有恼羞成怒的暴躁。

“杀~~”

马蹄滚滚,建虏骑兵向杨文岳的中军大帐冲去。

……

河岸边。

炮声隆隆。

李顺率领的一千神机营,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别驻守三个要点,暗夜凌晨,后营大乱,对岸的建虏忽然点起火把,在战鼓声中,乘坐木筏,密密麻麻的过河之际,李顺被乱声惊醒,爬起来,冲到炮台边,指挥部下开炮,但只开了两炮,他就知道情况不妙,不唯渡河的建虏气势汹汹,火把连天,更因为后方大营里的喊杀之中越来越近,火光更是冲天,心知我方军营被建虏暗袭,河岸怕是不可守了。

“协副?”

身边的一个把总,两个百总望着他。

“看我干什么?”

李顺擦一把头上的冷汗,瞪眼:“还不快开炮?”

就个人胆气和军阵见识来说,李顺原本不是什么将才,他性子软,十几年的神机营副将,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在阳武侯薛濂的帐下时,更是唯唯诺诺,纯粹是一个只知道拍马匹的庸人,但太子抚军京营之后,严厉整顿,从士兵到将官,几乎每个人都是脱了一层皮,残酷的操练之下,不唯士兵,将官的精气神也提高了不少,去年开封和击退建虏入塞,李顺率领神机营立了大功,三日前建虏渡河,他神机营更是在关键时刻赶到,用一阵准确的猛轰,挽救了危局。

几次血战的胜利,磨砺了李顺的性子,所以他不再像第一次在开封上战场时那么惊慌了。

但心里的恐惧却是难免。

呵斥完部下,李顺强自镇定的站在炮台边,目光忍不住回头看,心想:

“后面被偷袭,这仗怎么打?”

“这是要败了啊。”

“太子殿下的命令怎么还不来?”

“菩萨娘娘保佑我啊……”

不知不觉,头上的冷汗已经是滚滚而下,擦也擦不停。

不过李顺却也不敢轻易后退,只拼命命令发炮---京营军纪严酷,如果擅自撤退,不但他自己,就是他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报~~”

就在后方的喊杀越来越近,满营大乱,火光冲天,对岸建虏的火炮也连续轰鸣,将铁弹砸在炮台周边,已经有建虏前锋在河岸登陆,拼命拔除鹿角,河防大乱,局势危殆之时,一个年轻的后背插着令旗的传令骑兵终于出现,顺着胸墙后的马道急速而来,在李顺的将旗前勒住战马,气喘吁吁的道:“殿下有令,神机营保存实力,抛弃火炮,立刻往通州撤退!”,

说完,年轻的传令骑兵继续往南,去下一个地方传递命令。

“啊?”

李顺大喜,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太子殿下的命令,终于是可以撤退了,于是转对把总和百总:“殿下命令我等撤退,快,执行撤退方案,河岸边的大炮,一门也不能留给建虏,给我装双倍的火药,全部炸毁了,然后全部退往通州!”

虽然太子殿下只说撤退,并没有说毁弃火炮,但太子殿下在神机营推行的《炮兵守则》却是清楚规定:事危急,炮兵撤退之时,必须毁弃火炮,以免为敌人所得,不然军法重责。李顺不敢忘记,即使撤退,也要把火炮毁掉。

“砰砰砰!”

炮兵们为大炮装上双倍的火药,暗夜里,原本轰敌的火炮在火光中被炸的飞起,膛管破裂,变成了一堆废铁……

李顺看的心痛不已,这些火炮中有一半是青铜野战小炮,都是太子殿下花费重金,令镇虏厂铸造的,从装备到神机营的第一刻,就由他亲自调试,每一门的青铜小炮他都摸过无数次,在开封和去年建虏入塞之战中,也都为他立下了赫赫功劳。就像鸟铳兵的鸟铳一样,这些小炮是他神机营存在的根本,没有了火炮,他神机营连火夫都不如。

眼见几个眨眼之间,就有一半的火炮变成了废铁,李顺犹豫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抬起手,高声道:“都住手!”

部下都愕然的看向他。

火光之中,李顺环视众人,满头大汗的说道:“殿下铸造这些炮不容易,尤其是这些青铜小炮,我们不能全毁在这里。这四门炮,不毁了,就是扛,我们也要扛到通州去!”

平生第一次,李顺做出了一个豪气的决定,通州距离这里不过七八里,且野战小炮的重量不到三百斤,又有野战车轮,河防虽然大乱,但建虏主力大军尚没有过河,李顺觉得,他可以将这些小炮带回去。

“走!”

几百神机营军士,连推带拉,护卫着四门小炮往通州而去,原本是有拉炮的马车的,但此时后营火起,李顺不敢冒险到后营取马,干脆就用人力推行,此时,登陆的建虏士兵更多,木筏源源不断的将他们送过河,火把之中,先上岸的建虏移除鹿角和拒马,填埋壕沟,翻越胸墙,和仍然在拒守的明军将士砍杀在一起。火光和喊杀中,敌我双方不住的倒下。

很快,几十里长的河岸边,到处都是建虏汹涌的兵马,耳边听到的不是隆隆地炮声,就是震天的喊杀,眼中看到的不是冲天的火光,就是一张张惊慌所措、很快却又倒在血泊中的年轻脸庞……

李顺心中很慌张,但脸上表情却镇定,他大声嘶吼,一边为自己壮胆,同时也是鼓舞部下的士气,刚奔出去不到一里,就看见前面的一处胸墙被建虏突破,一大队披着重甲,举着圆盾和长刀的建虏士兵汹涌而入,而防守的明兵大部分都已经逃散,只有少部分的精武营仍在拼力抵抗。

“停下,瞄准,给我轰他娘的!”

一旦这股建虏涌入,立刻就会截断神机营前行的道路,除非是从营中绕行,否则就难以到达通州,李顺当机立断,立刻命令停下脚步,架起四门野战炮,对冲入缺口的建虏士兵进行猛轰。

“砰砰砰砰~~”

四门小炮连续发射,将缺口处的建虏砸的血肉横飞,建虏上冲的气势立刻就被压制住了。

神机营将士小小欢呼。

李顺却是满头大汗,眼有恐慌,为了撤退的顺利,大部分的铁弹和火药都被毁弃在了原先的阵地上,他们身边只携带了少量的火药和铁弹,打一发就少一发,也就是说,再遇上这种情况,神机营能使用的,就只有手里不多的鸟铳枪和用来清洗炮膛的拖把和装弹的长木条了。

继续向前,刚奔出小段路,果然,又有缺口被建虏突破,这一次,神机营刚要架炮轰击,正瞄准之时,就有几个披着重甲,挥舞圆盾和短斧的建虏士兵忽然冲到了他们面前,因为敌人冲的太快,神机营来不及后撤,只能拼命抵挡,火炮射击是他们的长处,但近身搏斗却非他们擅长,只几个眨眼,护卫在炮前的将士都被砍倒、冲散,面目狰狞的建虏重甲兵,挥刀冲了上来,直奔蹲在火炮后,正操作瞄准的李顺。

李顺心头发凉,这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跑不了了,小青,我的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砰砰砰砰~~~”

危急时刻,密集的铳声忽然爆响,冲上来的建虏重甲兵被打倒一片,剩余的见势不妙,立刻后撤,用盾牌组成盾阵,再不敢冒然上攻。

李顺死里逃生,大喜过望,转头一看,却见是一大队头顶圆盔,身披鳞甲的精武营将士正从后方急奔而来,暗夜火把光亮之中,看不到他们有多少人,只看到他们或者圆盾长刀,或者长枪鸟铳,每一个人都在拼力厮杀,虽然是边打边撤,但阵型却不散乱,依然是一个整体,这和正在溃散的保定兵和地方兵完全不同。

除了发射鸟铳,他们在撤退中还不住的向胸墙边投掷手雷,将试图翻墙的建虏炸死在胸墙下。

“徐守备~~”

李顺认出了这队精武营的军旗标志,几乎要哭出来。

鸟铳兵停下装弹,盾牌和长枪兵卫护,这中间,军阵向两边一份,圆盔鳞甲,提着一口长刀,刀口带血的徐文朴走了出来,虽然已经是预守备,从五品的武将,但徐文朴并没有乘马,而是和普通将士一样,挥刀步行,向前冲杀,见到李顺,他立刻举刀,嗓音沙哑的叫道:“李副协,随我一起杀啊!”

“好。杀!”

李顺咬牙答应,徐文朴的到来,激发了他极大的勇气,而这时,他也已经瞄准好了,于是一把抓过亲兵递上来的火把,点燃引线。

“砰~”

小炮震动,火光乍现,四磅重的铁弹从炮膛呼啸而出,准确砸在一处胸墙之上,几个建虏兵簇拥一杆军旗正在过墙,正好被炮弹砸中,惨叫声中倒地,军旗也折断……

总督大帐。

在阿济格暴怒、建虏铁骑的四面围冲之下,督标营虽然死命抵抗,但终究是抵挡不住,铁蹄冲撞,长刀挥砍,火光和惨叫之中,杨文岳身边的卫队,逐渐减少,擂鼓的鼓手,更早已经被建虏射死在鼓楼之上,战鼓停歇,军旗陨落,周边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见支持不住,杨文岳下了台子,返回总督大帐。

总兵姜名武带着最后的十几个残兵,护卫在大帐之前,死战不降。

火把光亮之下,清楚看到,姜名武已经是身负重伤,摇摇欲坠,手指颤抖,手中的长马刀都已经快要握不住,只是靠着最后的一点毅力在支撑。头抬起处,他咬着牙,脸上满是血,自己的,敌人的……

而在他身后的大帐里,杨文岳正整理衣冠,向北连三拜。

阿济格骄傲的声音在建虏骑兵之后响起:“姜名武,降了吧?你是勇士,我大清必重用于你!”

见没有回应,阿济格再没有耐心,猛的一挥马鞭。

于是,建虏兵张弓搭箭,向姜名武射去。

嗖嗖嗖嗖,密集如雨、

帐前的姜名武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刀,试图格挡,但手中这把熟悉的长马刀,忽然变的沉重无比,他竟然是提不起来,面对直面射来的箭矢,他无法格挡,也无法闪躲,“噗”,一支羽箭射中他的面门,他大叫一声,左手捂面,右手长刀落地,砰的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帐前。鲜血从脸上,胸口咕咕而出,浸红了他身下的泥土……

“总镇~~”

身边的残兵扑上去,试图卫护他,但随即便都被射成了刺猬。

大帐里,杨文岳的表情,疲惫而平静,他将长剑横在脖子间,说一声:“两位军门,我杨文岳见你们来了~~”

用力一拉,鲜血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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