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鞭子似的攻击抽在北宫伯玉脸上。这个不久前还睥睨西凉的男人，现在却头发湿淋淋的，全身湿透，犹如一条落水狗。
“大单于……恕罪。”北宫伯玉跪在一盆篝火前，浑身瑟瑟发抖。他的喉咙里明明有着被一箭穿过的剧痛，却丝毫不见有伤痕。
篝火的另一端，一个男人坐在阴影之中，他将双手伸向篝火取暖，此时才能看出，刚才的鞭子并非马鞭，而是一条蛇尾。然而这蛇尾竟然迅速消失在男人的衣袖里。火光中映出的并非人类的手，而是一双似狼又似熊的鬼爪。
阴影中的男人轻声叹息：“北宫伯玉，你让我失望了。”
“还请大单于宽恕！”北宫伯玉连连叩首，脑门上都磕出了血痕。
男人将手探入火中，火舌舔舐着他的手，他却仿佛毫无痛感。随后男人缓缓站起，火焰在他手掌上燃烧。
火焰映衬下，可见男人手中握着一个傀儡，其形状样貌，竟与北宫伯玉相似，这个傀儡的喉头正是有着一个被洞穿的痕迹。
北宫伯玉心里清楚，在自己被冰弦弓射穿咽喉的那一刻，正是这个傀儡将自己召回了此处。不仅是他北宫伯玉，这男人的腰间还挂着好几个傀儡。
“五万西羌战士，还有他们身后更多的族人……甚至阿贵的十万凉州氐人，都被你这一次失误转送给汉人了。北宫，你弄丢了羌氐两族，整整二三十万的军民啊……”
火焰从男人手上蔓延到了北宫伯玉的傀儡身上，北宫伯玉顿时觉得身上如同被闷烧一般，虽然他身上没有半片火光，整个人却像是被烈火焚身，几近气绝。
“大单于！求你……饶……”
啪地一声，男人一握拳，火焰顿时冷灭。
傀儡被丢在北宫伯玉面前。这一声极为轻微，却吓得北宫伯玉浑身一颤。这个西羌的铁汉，在经受了无比痛楚的火焚之痛后，终究是瘫在了地上。
“北宫，你的性命本来是该结束了。我以傀儡代你受一箭之伤，并将你召唤到了这里。但因为你丢失两族三十万大军的罪过，我仍然判你受死。在此之前，就发挥你最后的用途吧。”
明明是浑身滴水，北宫伯玉却觉得自己还在冒汗。虽然他极想求生，但大单于的判决并无不妥，北宫伯玉只得叩首：“是，大单于。”
四周又进来了些许人，他们手中的火把将这里照得通明，这是一座用华贵金银装饰着的巨大帐篷，用九千张狐皮铺成的帐顶全然被金子包裹，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这恐怕是一座极为古老的遗迹了，四下都是灰尘和蛛网，金玉宝箱上打着霜，丝绸铺成的地毯几乎已经被风沙侵蚀殆尽，露出下面的毛毡来。
这里，就是塞北匈奴王庭，单于金帐。
站在帐中的人，衣服首饰风格各异，但有一点相通——他们都不是汉人。
“南匈奴大单于于夫罗……乌桓摄政王塌顿……青衣羌头领北宫伯玉……很好，大家都已经到了。”男人低声说着，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似带着阴冷的笑意，甚至令在场众人手中的火把都瑟瑟发抖。
历代草原霸主的武器被陈列在墙上，兵器下用百族文字铭记着他们的功勋。
阴影中的男人背对着北宫伯玉，端详悬挂在至高处的一柄弯刀。下面的文字写得清楚，这是匈奴大单于、“天骄”挛鞮冒顿的随身武器。
“在‘天骄’冒顿的时代，匈奴帝国达到了鼎盛，东灭东胡，西逐月氏，连南边的华夏族人都在匈奴铁蹄之下瑟瑟发抖。虽然我的祖先正是东胡人，可我却对冒顿这位仇国之王满怀崇敬。
冒顿是草原的雄主，举世无双的‘天骄’。他唯一的错，就是在白登城放走了汉皇刘邦，以至于喘息过来的汉人终究压倒了匈奴。
如今，塞外百族将统一于同一面旗帜之下，我将光复挛鞮冒顿的事业。而且这一次，我不再犯下跟冒顿一样的错误……”那男人渐渐转过身来，狼一般的目光令所有人都不敢逼视。
一阵寒风掠过，恍惚之间，男人的影子竟然在狼、熊、鹰、狐等几种动物之间转换，火光稳定下来，那影子才重归于人形。
男人抬了抬手指，伏在地上的北宫伯玉就失神落魄地站了起来，男人的手突然幻化成一只长爪，黑曜石般的爪子在篝火上烧灼着：“北宫伯玉的失败，你们都看见了，失败并不可怕，但他导致了羌氐两族三十万人的叛逆……不可饶恕。
我在此宣判，北宫伯玉将被当即处死，死后将永远成为我的奴役。谁有异议？”
在场众人都肃然地看着这一切，像是雕像般毫无反应。北宫伯玉的心沉到了绝望的海底，他知道，自己的这次失败，实在是太过耻辱。
“那好。北宫伯玉，我将取走你的魂灵，以维护法度。”
“我还有一句话说。”北宫伯玉道。
男人好奇地打量着北宫伯玉：“怎么？羌人中的勇士，现在竟不敢受死了？你知道的，既然已经赞同我定下的法度，那就无人可以逃脱制裁。”
“我并不是想狡辩抗拒。”北宫伯玉申辩道，“我只是一定要告诉大单于一件事。”
“说。”
“你一定要小心一个叫陆离的汉人，我就是太小看他，所以才一败涂地，以至于此。”
男人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北宫伯玉的遗言了。随后北宫伯玉紧咬牙根，向男人点了点头。于是男人走到北宫伯玉面前，一爪捅进了北宫伯玉的心脏。
北宫伯玉连痛哼声都没有，然而他身体里的某种气流般的东西却尖啸着扭曲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那团气流似乎有着北宫伯玉的面容，然而面貌已经被无比的痛苦所扭曲，转瞬间，这团东西就被摄入了男人的手中。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气流，像吞噬一缕青烟般将它吞到嘴里：旁边那些沉默的看客中，总算有个人发了声：“大单于，北宫的星术特质是可以放大其他星术，这样一来……”
“不错，我会利用北宫的星术特质，把整座长城都笼入无边的黑暗。就让汉人们在黑暗中恐惧颤抖吧，这些羔羊已经在繁华中迷途太久，死亡会把他们驱入永恒安眠的梦之国度。
诸位都回到各族之中吧，大汉帝国即将分崩离析，我们的机会到了……”
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众人仿佛都得到了什么讯号，纷纷自觉地离开了这座诡异古老的金帐，骑上帐外拴住的马匹，向草原各方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