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的圣城专列如要出境必须经过“激战之地”,在那里,有传说“钟声战争”时留下的“大地伤痕”,何为“大地伤痕”?
字面意思即是大地所遭受的创痕——在荒漠的地表上,一道深深的峡谷。
圣城专列已驶入冥府的郊区,进入荒芜凄凉的边境地带。
“莉西娅,去守备车厢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冶金长老翰文德吩咐完,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是。”莉西娅告辞,走出这节豪华包厢,随手划上了门。
“莉西娅大人!”守备车厢的武装卫兵全体起立,齐齐敬礼,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她。
“没有许可,谁都不许打扰长老大人。”莉西娅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对下级露出恰如其分的威严,继续说:“在没有完全离境时,要保持高度戒备。”
“是!”卫兵们高声回应。
莉西娅没有回到自己的车厢,而是在卫兵中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卫兵们见她正坐,自己也不敢怠慢,整齐列队在各自的座位旁边,站得笔直,随时待命。
实际上这样高规格的戒备并不是莉西娅的初衷,说起来孟婆婆在车中的话起了一定的警告作用。
提醒的那一部分奏效,使得莉西娅不得不考虑冥府激进派对圣城的看法,当然,如果真的有激进派的话。不管怎样,莉西娅轻松不了,叛军的复苏使得出境风险增加了至少八成,匆匆两日不到的长桌会议,也只进行了粗略的商谈。
莉西娅睁开眼,吩咐卫兵:“去把《叛军情报共享互通协议》取来。”
卫兵得令,以最快的速度从秘书长那里拿来了这本50页厚的协议书。
“莉西娅大人,秘书长大人要我转告您,由于匆忙,协议书并没有复印本,因此请务必保证完好无损。”
莉西娅没有回答,也懒得回答。她翻阅此协议,仔细的查看,从冗长的官话套话中提炼那些决定性的条款。于是她看到这样一条——“冥府有权向圣城索要抓捕中、囚禁中、行刑后叛军罪犯的资料,必要时,可参与对嫌疑人的问询或审问,并能获得圣城在认定叛军罪犯(无论是群体、个体)技术上的共享”。
通篇下来,居然是冥府在协议里占尽了优势,而圣城一方只有诸如“冥府必须保证情报的准确、可靠、诚实”此类无关痛痒的条款。莉西娅实在想不通,长老是协议发起人,却把己方的权力压缩到了最小,虽然算不上不利,但也绝对不是有利。
模棱两可也许是为了有回旋的余地?莉西娅想到这里,无奈的把目光放到了窗外,风沙打磨着透明的车窗,留下轻微的划痕。如果这是政治需要,那么她是真的不太懂。
连结处的另一端车厢内,翰文德正在打开白王送他的礼物,他从锦盒里取出一瓶玫瑰色的液体放在眼前。暧昧游离的颜色在飞掠的阳光中晶莹剔透,漂浮的药物残留比之窗外急速略过的景物要缓慢许多。他打开密封的橡胶塞,仅仅放在鼻尖上晃动了一下,欲望之树便在灵体的脉络中生根发芽。
密室般的车厢里,一个身影由暗到明,带着呼吸声忽然出现。
“啊呀,我还以为信奉‘三源教’的翰文德大人没有这样的嗜好呢。”声音从车厢的尽头传来,戴牛仔帽的男人跳下椅子,脱帽行礼:“在下阿克鲁斯,见过长老大人。”
“真不会挑时候。”翰文德无奈的盖好瓶口,放回盒中:“漫长的岁月里,总要想办法排解寂寞,而且,三源教教条比较简单,没有涉及禁欲的戒律。”
“是嘛,真是失礼。”阿克鲁斯站在餐台与书桌中间的过道上,好似遵守着看不见的界限,和翰文德保持着相当克制的距离,他说:“您对我的到访,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我惊讶于你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翰文德毫不惧怕的搭着双手,把后背陷进沙发里,说:“你故意留下脚印,不就是问我‘谈谈可以吗?’我不揭发,也代表同意,因此你的出现也是意料之中。”
“不愧是冶金长老,组织对你的评价颇高。”阿克鲁斯笑着说到。
“叛军的评价吧?”翰文德从慈爱的微笑中解脱出来,常眯的双眼透露出敏锐的光芒。
“这么说,就有点伤心了。”阿克鲁斯抬手摸着刚刚长出不久的胡须,说:“我觉得判断‘叛军’与否需要一个标准。”
翰文德饶有兴致地盯着阿克鲁斯,想先听听他的高论,“说说看。”
“我认为对王下政府进行武装进攻以达到夺权的目的就可被称之为叛军,在您看来,我们袭击冥府三栋,挑战权威就是叛军行为,但真相恰恰相反。”阿克鲁斯勾起嘴角。
“真相难不成是他们袭击你?视频作假这种小把戏,我自认为还是看得出来。”翰文德冷笑一声。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说袭击的对象是对冥府极具威胁的一派,你就不会叫我们为叛军,而称呼我们为‘救世军’了。”阿克鲁斯自信的说到。
“鬼差对冥府有威胁,从长远来说,那是必然,任何不受控的武力都是政权的风险,不过…………”翰文德笑了起来:“救世军大人,你也想得太长远了。”
阿克鲁斯抠抠脑袋,有些尴尬的说:“怪我不好,那件事玄王怎么会在会上讲呢?我解释解释,袭击日当天,我们分了两队,一队袭击冥府三栋作为佯攻,另一队进入冥堡求见冥王大人。”
“求见这个词用的真好。”翰文德可不知还有冥堡的一出戏,所以打算继续听下去,松开了隐藏在掌下的警报器。
“的确是求见,我们不会做出对冥王大人任何不利的事,可恰巧大殿的门紧闭,玄王守在那里,于是我们故意激怒他,说‘冥王大人是休息还是被软禁’,负责此任务的成员当即遭受了攻击,所幸并不致命,不用猜想,玄王是惊讶于我们提出的问题,惊讶于我们知道真相。”阿克鲁斯笑了笑:“那扇禁闭的大门之后,是被剥夺了一切的冥王大人。”
翰文德沉默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撒出来的人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目的性极强。这记闷棍岂能打晕阅历丰富的他,如果说阿克斯鲁所说为真,那么的确是足以震惊城府的大事,如若对方也是推测,想必是欲借圣城的手来试探其真实性,介于对眼前之人的不信任,他打算再获取更多的细节。
想了想,翰文德打算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这么大的事,瞒得了多久?你在撒谎。”
“瞒得了多久?那得看羽王大人多久能回到神殿。”阿克鲁斯摊开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羽王?”翰文德嘲笑:“那不过是个传说。”
“是不是传说,你和我都知道,苏符寺的僧侣。”阿克鲁斯露出洁白的牙齿,装作漫不经心的来回走动了一下。
翰文德心中一惊,僵在那里。此刻,他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脑中思绪如飞索,却始终找不到挂靠的地方。
这个身份知晓之人甚少。
“说的太多了。”阿克斯鲁清了清嗓子:“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翻旧账。”
“虽然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翰文德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打算承认:“但我愿意听听你的诉求。”
“那就太好了,长老大人!”阿克斯鲁开心的连连击掌:“这个要求很简单,请长老大人停止对冥府的援助,素我直言,您对冥府的无私大方只会换来无情的背叛,6000只渡川的赠与,没有要求任何回报,怎么看都是赔本买卖啊,当然,据我所知您的下一步打算是为白王提供罪割的升级指导,这样一来,又打破了玄、白二人的实力比,说来说去您不过是想激起对方的恶斗,但这办法也太过明显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前提条件是鹤与蚌都是不动脑的傻子,他们可不是啊,如若意外达成一致,将你一军,受伤的可是圣城啊!”
“还有你,‘救世军’大人。”翰文德目出寒光,一语中的。
“呃,很明显吗,我以为我隐藏的挺好。”阿克鲁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满头乱发,说:“还有,虽然我很喜欢‘救世军’这个称号,但我们并不是啊,我们呢只想纠正历史中的错误,所以,还望翰文德大人接受我们的提议。”阿克鲁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这对圣城有什么好处?”翰文德问。
“没有,完全没有。”阿克斯鲁摇摇头。
“那就请离开。”
“对圣城无益,可对长老大人您有益啊。”阿克鲁斯看差不多了,决定亮出底牌。
翰文德又沉默了。接受还是不接受,这是个问题,即便对方提出的条件优厚。且听听对方能给出什么。
“业矿,埋藏在‘大地伤痕’深谷之下的丰富矿产。”阿克鲁斯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看着翰文德。效果如他预想的一样,翰文德的确感兴趣了。
“我想你知道业矿资源丰富的原因,不是因为蕴藏数量巨大,而是因为它们有毒,对灵体致命,只要接触,便会感染,三天就会腐蚀灵核,使患者化为虚无。”翰文德默了一下,又说:“如果你想雇佣原住民开采,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业矿毒性的本质是伤害灵魂,原住民虽不是灵体,凡胎中也是有灵魂的,触碰之后,几日就死。”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阿克鲁斯惊讶的大叫,他是真不知道。笑容一收,又说:“长老大人如此了解,想必已经实验过了。”原来人人敬仰的冶金长老,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原住民的性命。
“那么,你凭什么保证能采得业矿。”翰文德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笑容。
“这不能说,我保证按时按量献上给您。”阿克鲁斯伸手对嘴唇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说:“这个交易,绝对秘密,所以,成交?”
翰文德还在考虑,此时他的脑海里大致有三样东西——冥王囚禁的真实性,自己曾经的身份,业矿能给法器属性带来的巨大提升。
用业矿换取援助取消,这个买卖获利颇丰。不过,对真实性存疑,使得翰文德不得不选择一条更为妥当的路子,那就是放弃交易,并且…………
“抱歉,凭你满嘴跑火车,很难说服我。”翰文德说完,不动声色的按下掌心的报警装置。
比起业矿,翰文德更担心此人知晓自己到什么程度。所以和交易比起来,灭口就不需要太多的前置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