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茶茶挽着辰式希的手走在前面，大多时候都是茶茶在说，小希在听，只在谈起常识和专业问题时辰式希才会推推眼镜说的头头是道。
而木熙和曼迦吊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算是朋友吧？木熙在考虑这个问题，说实话了解不多挺害怕交浅言深，毕竟自己和茶茶藏着许多秘密，万一说溜了嘴，真是不好收拾。
这一截路的前十分钟都是走在屋檐下，柏油路上车辆很少来往，因为摆渡人公寓的位置实际比较偏僻，前文提到的“大道”，其一端尽头便是这里。
四人的脚步并不匆匆，无意识灵魂缓慢行走如同幽灵，成为行径路上特别的街景。
“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吗？”曼迦将手揣在裤兜里，悠然问道。
“‘生活’……”木熙度量了一下这个词语，说道：“曼迦，你不觉得奇怪么。”
“指什么？”曼迦看向他，明白无聊的谈话就此结束，接下来应该会是个有趣的话题。
“我们是死了，对吧。”木熙望着天空中沉静的环，说道：“生前什么样，死后还是什么样，我指的是习性、思维、价值观之类的东西，几乎没变，有时候我会想，生死的差异在哪里？”
“嗯，你的想法其实挺普遍的。”曼迦沉思片刻，“我当了很久的摆渡人，他们也经常感叹一样的话题，我先问问，你觉得生死的差异在哪？”
木熙想了想，回答：“硬要说来，其实思维还是受了一些影响，毕竟死过一次，而且灵体只能化为虚无不能再度轮回，其‘生命’的珍贵性应该大于生前，差异就在这吧，不畏惧死亡的同时又害怕死亡。”
“具体来说呢？”曼迦打算引导木熙继续说下去。
“想想我死于自杀，是因为环中世界没有可眷念的东西了，而刚来冥府时，我觉得自己‘死人一个’，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在鬼差总部大闹……”木熙望着茶茶的背影，她的马尾一跳一摆，“现在不同了，多了一分牵挂……就当牵挂吧，有了这个感情，就开始畏惧死亡。”
“如果你在生前有同样的牵挂，当然也不会死了，至少不会是自裁的形式。”曼迦回应：“你把这看作惩罚吧。”
“惩罚？”
“是的，对于你舍弃生命的惩罚，‘重生’在冥府，拥有不可能轮回的灵体，‘自然’施舍你一份牵挂，让你重视生命的可贵。”曼迦顿了顿，说道：“我是这么想的，生死其实没有差异，你想想看，一般死亡都会再次进入轮回，死不过是瞬间的事，而生却是长久的，死和生并不对等，要说关系，‘死’好比控制‘生’的开关，只是工具而已，没有意义。”
“死没有意义吗？”该赞同还是否定呢，木熙拿捏不准。
“对，死本身没有意义，‘为什么而死’才有意义。”曼迦觉得还是如实相告吧，“木熙，冥府居民我不知道，但现有摆渡人因自杀而来的，只有你一个。”
“真的？”木熙惊诧。
“嗯，自杀的灵魂多半会化作星辰，进入轮回重新开始的非常少，更别说摆渡人了。”
“为什么？”木熙追问。
“‘为什么而死’才有意义，木熙，为死而死没有任何意义。”曼迦语气尽量缓和，保持着客气的程度，他不希望触怒交情尚浅的对方。
啊，原来如此。木熙回想起莉西娅当时那句“别忘了你是自杀”，还有那抹厌恶的眼神，终于明白了。自己本该化作星辰，却因为玄王的干预来到了这里。我啊，是个强制插入的错误吧。
曼迦见木熙久久不回话，便知道太过深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说了些让你困扰的话。”
木熙笑着摇摇头，“并不是，应该说你帮我解开了一个心结。”他望着眼前这位肯说心里话的前辈，慢慢交心：“我很重视‘意义’，做某件事的意义，走哪条路的意义，在观察别人时也会想到他究竟是什么‘意义’，不得不说，生和死的意义我也想过，只是没敢剖析罢了……多亏了你。”
“木熙。”曼迦看得出来木熙眼中的伤感，无法放心，想要尽可能的弥补一些，“你的生前是有意义的，千万别否定自己。”
“否定了是不是会化作虚无？”木熙忽然抬头。
“你千万……”曼迦吓了一跳，紧张起来。
“别担心。”木熙打断话语，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灵核的跳动，说道：“生前母亲在时，我活着的确有意义，后面就不同了……”
话没有说完，电车站就到了。木熙和曼迦接近前面的茶茶和辰式希后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茶茶放开辰式希的手臂，转过身来看着两人走近，她面带笑容，即便天空阴郁沉闷。
站台上等候电车的人极少，长椅上一位捧着报纸的原住民看得认真，上面有一副大大的标题——“法器‘渡川’即将投入使用”。
“木熙，腿还疼吗？”茶茶朝着木熙问道，眼中有些愧疚。
“不疼了。”木熙摇摇头，免起裤脚：“看吧，好得很，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哎，我好像有点过分了，对不起……”茶茶语气轻而缓慢，她仔细观察，看见上面没有裂缝才放下心来。
“哪里过分了，以后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好好抓紧时间，不然怕没机会了。”木熙叹息道。
曼迦听闻，心中有些混乱，他责怪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啊？”茶茶眨着大眼睛，不是太明白。
“因为……等我成为王你再敢打我，有你好果子吃！”木熙扬扬下巴，勾起嘴角。
曼迦轻松地笑了。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茶茶比了比拳头，说道：“城府世界胖揍王的第一人，听上去非常有意思！”
木熙看着茶茶天真的面容，不免受其影响，阴郁从根底消失，就像大风刮过，瞬间吹走了雾霾。他看向曼迦，微笑着问道：“前辈，你说现在找回‘意义’晚不晚？”
“不晚，生活才刚刚开始嘛。”曼迦跟着笑了，作为一名阅历丰富的摆渡人，还是第一次受到无比沁心的感染。
“什么‘意义’，什么‘生活’？”茶茶先看看木熙，再看看曼迦，感觉这两人关系突然好了许多，“你们好像聊得挺愉快呢，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
木熙和曼迦相视一笑，各自明白其中所以，这份刚刚得来的默契也应该归纳为羁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