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角落处的旋转楼梯通往第五层的孟婆婆居所。这不是他俩第一次踏脚上去了，所以显得自然而沉稳。
楼梯沿着墙壁向上，又在食堂的顶端延伸到建筑之外，通过一段镶嵌在外面的铜制楼梯又返回建筑之内。
一进一出间，灵魂星辰填充的灯笼挥发着幽冥般的亮光，如梦似幻。
到了第二层与第三层连接处时，茶茶不安地停下了脚步。她的双手扶在栏杆上，抬头望向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木熙，“木熙，先等等。”
“怎么了？”木熙不禁回过头来，倒退几步回到了茶茶身边：“不舒服吗？对，应该找医师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茶茶沉默片刻后说到：“婆婆的规矩是一次只能见一个摆渡人。”
“哦。”木熙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又如何？规矩是她定的，她老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耸耸肩，打算重新向上。
“等等。”茶茶再一次叫住了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婆婆的双眼能识别谎言吧，也许那并非传言，木熙，大家说婆婆之所以每次只召见一个摆渡人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想把谎言背后的故事说给另一个爱撒谎的人听。”
“听上去很哲学啊？”木熙笑道。
“木熙我想，如果两个人同时受到婆婆召见，那就意味着婆婆想要告诉他们真相……”
“也可能她打算什么都不说。”木熙朝着茶茶伸出手：“很好茶姐，你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我可以断言，她从我来到城府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默认我和你有些‘必然联系’了。”
茶茶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木熙伸出的手掌上。她抬头，绯红的脸颊说明一切：“做……做什么？”
“我……”木熙突然意识到有些共同回忆已经不存在了，尴尬地收回手：“我怕你摔跤……”一边向上一边嘟囔：“也许有个身体不适或者什么的……走吧走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时的木熙很豁达。
还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通通来吧，到底孟婆婆是叛军首脑还是玄王其实就是羽王伪装之类的天马行空的幻想尽管成真吧！即便现在他走进五楼房间忽然被一刀捅穿灵核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反正我能操纵时间。
不过木熙还是觉得可怕，虽然如愿回溯了时间但是并不知道其实是如何做到的，对开启“时止”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真是……还有回溯带来的“副作用”——茶茶丢失了部分记忆。
当两人终于进入孟婆婆居室时，才发现这位老人家已然等候多时了。一张矮桌放在略高于地面一寸的台子上，后面的孟婆婆端坐蒲团，杯中的茶浅了一半。
台下两张矮桌一左一右，并不是寻常的对立摆放，而是犹如课桌般并排搁置，上面添加了早点——两块全麦面包、一碗去壳的鹌鹑蛋和一杯深褐色的奶茶。
果酱装在一支试管般的容器里，腥红晶莹，看上去像极了一枚条状宝石。
在猫姐的指引下木熙和茶茶脱去鞋子，光脚进入、两人也像学生一般拘谨的坐下——木熙盘不来腿，只好跪坐着。
茶茶盘腿坐下，瞥见木熙笨拙的样子，无意间笑出了声，“对不起！”
孟婆婆微微一笑，藏匿于眼皮之下的双眼并没有露出来：“没关系，昨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如果气氛过于沉闷老身还会觉得不适，你能笑出来我很欣慰。”
茶茶沉默，她自然明白不能说些虚假的客套话，因为婆婆看得出来。
都不寒暄一下啊？木熙拿起一颗鹌鹑蛋丢进嘴里，嚼啊嚼啊嚼，以为自己是在品尝泡泡糖。他偷偷瞥一眼茶茶，又略略抬起下颚瞄了瞄孟婆婆。
这两人倒是……镇定？一个上司的下属差点死了，总要关心下吧，难道真如生前妈妈说的那样：“领导是不会关心职工的死活的。”木熙终于嚼完了鹌鹑蛋，心不在焉的撕扯着盘中的面包。
他观察另外两人，茶茶喝了一口奶茶，两眼瞬间“放光”——葛乡花茶调制的奶茶的确味道不错。
孟婆婆闭目，默默地往茶杯里添置茶水。
木熙明白了，茶茶没有过多的话语是因为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孟婆婆沉默不语，连声起码的问候都没有，说明是知道缘由并且没把昨晚的事看作“非常严重”。
果然，也许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眼前这位孟婆——传说中掌管魂魄记忆的阴使。的确是知道很多事。
辰式希的秘密、曼迦的秘密……习玖是否活着，我为什么来冥府……恐怕茶茶何时遭难她都已经算到了。
算？木熙不明白，他想“算，怎么算？预知未来还是通过她了解到的信息推论出某个百分之百会产生的结果？”
木熙无法忍受各种风卷而来的猜想，终于开口了：“如果孟婆婆不说点什么，我可以吃到中午。”
“木熙……”茶茶拽拽木熙的袖口，提醒他这样不礼貌。
木熙使了个眼色——“没关系，我知道分寸。”
茶茶同样眼色回应：“最好是啦！”
孟婆婆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喝茶，仿佛只是请两人用餐，别无他事。
“你的‘手下’——坐在我旁边的茶茶差点死了，就在昨晚，孟婆婆不知道吗？”木熙指了指茶茶：“下毒的人是博朗书馆一位叫葛塞的侍从，你知道吗？”他的话还没有完，后面才是重要的：“而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茶茶从化为虚无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个能力——你不知道吗？”
孟婆婆端着茶水的双手停在半空，眼皮自然上拉后，那双日食般的双瞳便展露出来。她放下茶杯，脸上读不出情绪，阵阵茶香弥漫。温度高的水分子遇冷凝结，飘散成杯口上方的热气。
“那么，孟婆婆是知道咯？”木熙得意的扬起嘴角，看来是猜对了：“茶茶，我们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没有听到茶茶回答。
“还记得在暂留地时，你提起‘婆婆’的口吻就像是你非常信任的人，在来到城府世界后，你每每说出‘婆婆’两个字时，都像孙女念及慈爱的奶奶一般，不过我想以后你会多一分恐惧了吧。”木熙紧紧盯住孟婆婆：“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怎样！”
还是没有听到茶茶的回应。
“茶茶！”犹豫不决还是难以置信导致了她不出声？木熙觉得对方也太安静了，至少也该劝阻几句：“茶茶，你怎么……”
目光投在茶茶身上的那一刻木熙僵住了，他感觉后脊发凉，每一根汗毛都接收到了危险的信号。他觉得这是真实的，不像是做梦，他也不觉得自己用过力量，虽然刚才有那么一刻很是激动，但是……
茶茶的动作静止了，不，是整个人都静止了。
“时止？！”木熙跳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失控了。
“别担心，老身有几句话要单独讲给你听。”孟婆婆的声音自然、优雅，她手中的茶杯依然发散着热气。
“你怎么……”木熙被恐惧支配，思绪凌乱找不到出口，他觉得胸闷、心慌，感觉灵核正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