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摇曳,一叶薄舟。
靠岸时,木熙提了提背上的登山包后回手去扶茶茶,两人目光相接,都笑了。
“干嘛,我又不是老太婆。”
“是,你是公主殿下。”
前者一躬身,做作的可爱,退到一边。后者跳下船,在轻柔温暖的沙滩上踏了踏脚。她转过身,闻到咸咸的海风,目之所及是一片不可能被忽视的蔚蓝:“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大海,‘真正’的大海呢。”
“我也是啊。”木熙笑笑,顺着她的木光望去,海面之上是数不清的晶晶光点,就像是破碎成片的太阳漂浮其上。
茶茶拿出任务书,一目十行的读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亡者为海难遇难者,她的暂留地就在脚下,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两人自然来时就清楚,所以并不多说,茶茶最在意的还是莉西娅的事。
“都怪你,银妆镜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不告诉我。”茶茶气鼓鼓地抱怨道。
“我的侧重点全在奥里文身上去了,而且描述早川和安果果就用了许多时间,更别说跟你讲述我在白玉京的遭遇,所以,真的真的抱歉。”木熙认认真真的道歉。
“莉西娅差一点就闯下大祸,都是因为……”茶茶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是因为你?”木熙哭笑不得:“来来来茶姐,我们换一个思维,你把主角换成莉西娅,把配角换成你,然后你想,茶茶差点化为虚无,都是因为莉西娅的十戒身份。”
“木熙!”
“对,就这个表情。”木熙指着茶茶的脸:“就是这种‘觉得荒唐但却是事实’的无奈又愤怒的表情,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这就是因果啊,两个人互为因果,共同承担喜、怒、哀、乐,在我看来这就是羁绊。”
“羁绊……”茶茶似乎有些明白了。
“简单来说,这些考验是需要你们共同度过的难关,任何一方都不该把压力全部扛到自己身上来,如果这么做,就是不信任对方。”木熙认真道:“相信对方也相信自己吧,互为因果也要互相成为依靠。”
“嗯……”
“长久以来你和莉西娅都是通过书信交互传达思念,想想你写过多少信,再想想你收过多少信,我觉得那都是沉甸甸的信任,因此,不要让任何困难否定了上千周累积的羁绊。”木熙站在阳光下,海风吹拂他栗色的头发。
由于渐长而稍卷的发梢,看上去懒洋又洒脱:“关心着你的人那么多,别想着一个人解决所有困难,也别想着自己是所有祸因的起源,这没道理,就如同衣服湿了就责怪这世上不该有水一样。”
茶茶上前,跟在木熙的身后,两人走入森林,绿植的芳香盖过所有倦意,一株又一株的阳光在叶与枝的空隙处伸长。
阔别已久的恬静舒适,居然首先出自与世隔绝的暂留地,是谁也想不到的。茶茶曾以为,城府的生活灵动欢泼,长此以往的行走中,满是和谐的音符与美满的篇章。
她觉得可以一直无忧无虑的长存下去,从七栋公寓到杏李巷街、从莫记餐厅到泊醇街口再到温泉街、七月半街,把自己的脚印一遍又一遍的印在冥府的每一个角落。
波澜不惊是最好的活着,没有比平淡更加让人安心的了。
可惜好景不长,对于永生的灵体来说的确不长,忘记时间、忘记衰老、忘记死亡,不会感叹生命之短的人类似乎进入到了“时间相对论”中,一百年在他们眼里不过白驹过隙。
在茶茶眼里,亦然。
但现在她发现了倪端,当“死亡”再次来袭时,灵魂对于消亡的恐惧与不甘又被无情的唤醒,就像看似太平和谐的城府突然有一天冒出那么多未知和黑暗一样,浑浑噩噩的人们清醒过来。
“人类还是人类,无论这具灵体多么漂亮,甚至不朽,灵魂是不会变的。”茶茶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讲给木熙听。
“有些执念也不会变。”木熙兀自说着,光影在他的身上恍恍惚惚:“管它呢。”他回头,笑望茶茶,说:“如果你还无法解开这个结,那我只有给出终极结论了。”
“什么啊?”
“你有公主病,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木熙!”一个巴掌扇过去,不偏不倚的拍在他的肩膀上,还没等对方怪叫便接着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拉到面前,“谢谢你。”
再一次的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习惯了去迎合对方的目光,他们同时去笑,眼中的波光比风声更加悠扬。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海沟处,连接两边道路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木板草绳,看上去质量差极了。
木熙再次提了提背上的登山包,问:“这个包里都装的什么啊,感觉走上去太重了。”
茶茶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胶囊帐篷、试管便携灯、小太阳火柴、水菌分离保温瓶、自加热毛毯和棉垫、蚊虫驱赶液、野兽喷雾,还有清爽防嗮霜——50℃的。”
木熙边伸腿去试吊桥的牢固度边发表感慨:“公主殿下,你是来度假的吗?”
“野外求生啊木熙,全是必要的东西。”茶茶跟在木熙身后上了吊桥。
“野外求生……你这是野营套装吧,极限生存只需要一把小刀一个水壶一块打火石就行了,比如贝尔·格里尔斯。”
“谁?”
“什么都吃的一个人类。”
“胃口真好。”
“好……不是,你别扯开话题,以上那些就算了,防晒霜什么鬼?”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白。”
“你也不黑啊。”
说完这一句,木熙回头看了看茶茶。是说怎么有股鬼打墙走不动的感觉,原来茶茶偷偷拽住了木熙的衣角。
海风自沟中升起,带来水雾的同时也生出了无数的蝴蝶。自在飞舞的蝴蝶浮上吊桥,一时间竟撞的桥面摇摇晃晃。
“哟呵,好漂亮的蓝色蝴蝶。”木熙由衷赞叹道:“我生前在哪个网站上看到过,叫什么来着?”
茶茶没有回答,拽着木熙的拳头更紧了。
“怕高?”木熙问。
茶茶摇摇头:“怕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别怕,有什么危险我就发动‘时止’,比玩游戏时的暂停键还好用。”木熙伸出手给她,“来。”
茶茶很顺从的握住了。
隔着防护手套,木熙无法进入到茶茶的意识空间,但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的焦虑、害怕渐渐退却,连同身上不安的颤抖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