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鲸鸣,也许吧。
后面是艾利克斯的呼喊,真真切切。
“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父亲关上门,落锁。
于是坚固的房门阻隔了吵嚷,艾利克斯离着玛格丽特越来越远。
她跑的太急了,以至于没有穿鞋,光溜溜的双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哒哒”的声响,直到接触了潮湿的金属甲板才变更成骇人的“咚咚”声。
就像损坏的丧钟,锈掉了钟铃。
海风咸涩,晕染浓雾,轮船上的所有灯光失去焦点,化作一团团冰冷的茫茫。
鲸鸣在哪里呢?玛格丽特侧耳倾听,只有海水拍打船体的声响,一阵阵脚步传来,她寻声望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那脚步声就像贴着耳膜,震颤着全身的骨头。
原来没有鲸鸣,更没有鲸鱼,一切死寂成为她当下唯一的环境。
突然,玛格丽特觉得累了,一瞬间的疲惫感反而使她放松下来。她知道父亲说了谎。
如果保险公司知道是谋杀,那么保单是不会生效的啊!
玛格丽特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到了护栏边,她抬起一只脚踏上去,第一根栏杆的高度使她徒然变得高大。
身后的脚步声临近了,却也停止了,所有的浓雾漫过所有的走廊,一团黑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好像这团黑影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玛格丽特双手抓住护栏,撑起那具不再生长的身躯,她抬起头颅,就像一只欲要朝着悬崖展翅的雄鹰一般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她的发丝轻轻飘浮,就要融入雾中。
身后的眼睛盯着她,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她不能再等了,如果父亲反悔,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显得非常可笑了。与其在即将到来的病痛中结束一生,不如成为守护艾利克斯的英雄吧!
不如……就此解脱,给自己的“童话”作一个尾声。
于是玛格丽特又踏高了一级,直到手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抓取、直到沉寂的黑夜完全包裹她的身体。
一纵身,这件被诅咒又易碎的躯体“噗通”坠入海中。
最后的记忆中是父亲的面容,在护栏之后那个糟糕却依旧保留着希望的世界里麻木的表情。
父亲终究没有一滴泪与忏悔,如同这是她应该做的一样。
“一个自杀的人。”木熙觉得身体沉重,跌坐在地上:“生者是不会理解的。”
茶茶没有接话,她望着玛格丽特停驻在蓝鲸面前的身影,有些饱含了很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一定会被冠以“懦弱”的自杀者正无比坚强的矗立在蓝鲸面前,娇小身躯的背后投下宽大的影子。
玛格丽特抛弃钢铁铦,她伸手,五指触摸到蓝鲸粗糙的皮肤。“我一直怕后悔那个决定,所以才想要祛除心中的幻想,你是自由本身,我渴望见到你却又不想得到你。”
蓝鲸轻轻低鸣。
“现在我敢直视你,因为所有的痛苦注定会有一个了结,有些要活着面对,有些必须用死亡来终结。”玛格丽特回首,望着二人:“真羡慕你们。”
“我也羡慕你。”木熙勾起嘴角,有一丝苦涩:“我们都在羡慕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想来真是可悲,拥有的不好好珍惜却一心想着别人身上的。”也许是第一次运用瞳力,木熙用尽全力才重新站起来:“不过不得不说,你生在了一个比较扭曲的世界上。”
“还有来生吗,木熙先生?”玛格丽特问。
“有,都一样,每个世界都一样,只是扭曲的程度不同。”木熙答。
“还真是消极啊。”
“但是……”木熙走上前去,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下次试着让艾利克斯分担些痛苦吧,人这种东西,相互慰藉才能走的更远。”
玛格丽特点点头:“我会的,谢谢你木熙先生,也谢谢你茶茶小姐。”她行礼时,蓝鲸化散成细小的光晕,一点点飘忽飞散。
海洋、岛屿、岩石、树木一一解体,最后只留下暂留地该有的空白。
天空的光如期而至,照耀玛格丽特全身——轮回开始了。
“玛格丽特,我会去你的世界的!”茶茶喊道。
“好啊。”玛格丽特的最后一抹笑容消失在光束之中。
铜铃舟靠岸,忘川河死水一潭,茶茶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抿着嘴用力吸了吸鼻子。
“那是什么意思?”木熙问:“去她的世界?”
“我是通过与不同亡者的接触才了解了生前人们呆过的不同世界,我的所有知识与见识都来自暂留地,木熙,在狭小的实验室中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在想。”她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想啊去见见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和事,有一天能真正的去往环中,感受真实的生活。”
“那是……”不可能的……木熙没有脱口而出,灵体没有轮回茶茶是知道的,所以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但他不忍打搅,“挺好,说不定有办法。”
一张写满文字的书页飞来,木熙伸手抓过。他放在眼前看了看:“哈,看来玛格丽特也相信你的愿望能成真啊。”
“写的什么啊?”茶茶凑上前来,问。
“一个童话。”木熙答。
——男孩和女孩,有个小小的梦想,飞过天空,来一次魔法旅行。
——他们爬上梦幻气球。气球像风儿一样疾速,月儿一样圆柔。
——飞过湛蓝的天空,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掠过树梢,飞向远方。飘过大海,那儿有嬉戏的美人鱼。
——风儿吹得呼呼响,热气球嗖嗖地飞翔。
——随着浪花跳舞,一下一上。跟着旋涡转圈,飞越海洋。
——蜜蜂嗡嗡低唱,小鸟啾啾高歌,小小红花草,洒满粉色的甜蜜。
——一起去旅行,蜻蜓扇着翅膀来带路,一起来飞翔,气球飞越小山和山谷。
——“快看!”男孩发现一个小丑。远处的马戏团,飘来阵阵欢吼。
——六只小气球飘上来,在空中跳舞,像是和人打招呼。
——“使劲吹呀!”小丑叫喊着。男孩和女孩,拥抱着微风,让风儿把他们带走。
——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突然啊,云儿染成了黑色,小狗开始汪汪直叫。
——巨大的金色闪电撕开了天空!热气球四处乱撞停不下来。
——女孩大喊:“抓紧呀!”他们使尽全身力量,抓住绳子不放。
——在空中,热气球左摇右晃,就这样,突然撞见了太阳。
——左右的高楼闪烁光芒,空气凝重,光线明亮。
——城市的节奏像个滚筒,轰隆隆!
——他们渐渐逃离城市,再次启程去寻找让人兴奋的事。
——梦幻气球,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好玩又神奇?
——没有终点,没有结束,男孩和女孩飘向光亮的远方。
谢谢你们,名字就叫《飞向天空》吧。
木熙和茶茶相视一笑,驱散了心中的阴霾,他们看见最后的落款,一个生机盎然的签名——玛格丽特?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