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宗李府,春夜更深。
七老夫人此刻仍躺在chuáng上,长媳陈氏和二媳黄氏随shi在侧。两人脸上俱有忧sè。
屋里mi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桌上的灯盏罩着纱笼,让灯光显得一层柔柔的淡黄光晕,不至于亮的打搅人。
“咳咳……”此时那昏睡在chuáng上的七老夫人发出一声轻咳,然后慢慢的张开眼睛。
“老夫人,你醒了。”
听到七老夫人的动静,陈氏和黄氏便立刻凑上前,一脸高兴的问道。
三天了,老夫人昏睡三天了,着实急煞一屋子的人。
七老夫人普一睁开眼,不适应,看东西都重影着,好一会儿调整过来,看着陈氏和黄氏,长叹道:“好一场大梦。”
其实,老夫人虽然昏睡三天,但这三天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周围来来去去的人,说的话,她隐隐约约都清楚。
甚至到了后来,她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却能思索,这一次意外的倒下,家里乱了一通,不仅如此,墨坊里也纷乱乱的,她甚至在想着,如果她醒不来了,墨坊会怎么样?李家七房会怎么样?
这越想就越怕,于是她努力的跟自己说,醒来,醒来,好不容易,终于醒了。
之前的感觉就好象是一场大梦,所以,她才感叹,好一场大梦。
“老夫人,这一场大梦,可把大家吓坏了。”那陈氏微笑的道。然后扶着老夫人坐起,又端了一碗参汤喂老夫人喝下。
一边黄氏又端了一小碗的鸡蛋羹。
老夫人三天粒米未进,肯定饿了,一小碗参汤是不够的,不过她年岁大了,又大病刚醒,吃不得别的,一小碗鸡蛋羹垫肚子正好。
“这鸡子儿还是贞娘那丫头送来的呢。您病着,她怕打扰了您,就把鸡蛋送到门房上,门都没进就回去了。”那黄氏边喂着鸡蛋羹边聊天着。
“哎呀,说起来这回啊,还真是多亏了贞娘那丫头。心细,思虑又周全,九叔出事了,她就担心老夫人您,还是她建议我们请个郎中在家里的,这才救冶及时,也不枉老夫人这些日子老掂记着她。”一边陈氏道。
“倒是难为那丫头了。”说到贞娘,老夫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
说起来,八房这丫头,以前就只听说她好吃的很,别的根本就没在意过,直到去年,她押运松木从城门洞路过,看那丫头为自己拼死力争的场面,便留意上了。
说实话,面对田家,那丫头牙尖嘴利的情形她倒不奇怪,有赵氏那样的母亲,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弱的。
可真正让老夫人欣赏的却是那之后,贞娘那丫头的行事。
一个套上克fu之名,又被退了亲的女子,大多数要么愤世妖嫉俗,要么就软弱认命,可贞娘那丫头xing子却依然平和,见人笑嘻嘻的,总能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亦没有如那郑氏一般的软弱认命,而是努力认真的生活。
更在墨业一道上展现出不错的技艺,别看那些个普通的点烟制墨,人后,那丫头不知付出了多少倍的努力。
这丫头有着一种踏实,努力生活的态度,这种生活态度难能可贵。
当然,七夫人对贞娘的这个评价并不全面的,关于克fu退亲什么的,两世的观念,这在贞娘看来并不算什么,自不会太在意。但若是贞娘一直就是生活在大明的,那么有了克fu之名又被退亲后,能否依然平和淡定不好说。
但有一点却也是不错的,那就是踏实努力的生活,不抛弃,不放弃。这是贞娘自小在她爷爷的培养下,养成的制墨人的品质。
轻胶十万杵,只有踏实的锤打,才有可能得到如玉石般的玄墨。
“把家里的人都找来,我要立遗嘱。”就在这时,七老夫人突然的道。
“老夫人……”陈氏和田氏等都惊叫起来,这才刚醒,怎么就要立遗嘱。
“不要多说了,我昏mi的期间,并不是毫无所知的,如今虽然醒来了,但我的身体我知道,谁也保证不了不会再来一次,有些事情,还是及早做准备的好。”老夫人道。
“好。”听老夫人这么说,陈氏应声,亲自去叫人。
…………
第二天一早,李家八房这边就得到了老夫人醒来的消息。
一家人自是高兴的很。
“二姐,今天不去四宝街卖墨了啊。”喜哥儿吃完早饭,一抹嘴巴求道。
“为什么不去,你小子又想偷懒啊?”贞娘瞪着喜哥儿。这小子每天想着法子偷懒,可不能涨了他这脾xing。
“哪里!二姐,你忘啦,今天是贡墨竞选的日子,我昨儿个听街上的人说了,墨务局那边把太白楼包下了,请了好几个文坛名人来评定呢,还有金陵来的粉头,听说那可是千jiāo百媚的人儿,咱们去看看呗。”喜哥儿挤着眉眼道。
哦,贞娘这时才想起原来今天就是贡墨竞选的最后决赛日了。
不过,喜哥儿的话让贞娘差点喷了,这小子才九岁,就知道要看千jiāo百媚的人儿去了,定是听街上那些个闲汉说的,不过,这小子乐及生悲,这等话说出口,娘亲岂能饶他。
贞娘自是笑mimi的等着看笑话。
果然,赵氏听着喜哥儿的话,便拧着眉,手拧起了喜哥的儿耳朵:“你小子,皮痒了是吧,你知道什么是粉头,什么叫千jiāo百媚啊。你要是敢去,瞧娘打得你屁股开花,给我乖乖的去帮你二姐看摊子去。”
“娘娘娘,痛!”喜哥儿按着耳朵,告饶了好一会儿,赵氏才罢休。
“二姐真讨厌。”喜哥儿看着自家二姐偷着乐的样子,嘀咕了句。
贞娘自不理会他,吃过早饭,便背起整理好的墨匣出门。喜哥儿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
可没想出了门,贞娘回头看了看院子里赵氏并没有注意门外,便立刻转个身,朝城门洞另一边去了,那一边是通往太白楼的。
“二姐?!”喜哥儿一看那方向,立刻惊喜的叫着跟上。
“嘘……”贞娘回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喜哥儿来事儿的很,也立刻心领神sè的点点头,姐弟俩个脸上的表情全是贼兮兮的,然后两人一溜跑的朝白太楼去。
这样的盛会贞娘自也想去打酱油一翻的。
杜氏这会儿正站在楼梯上,把一篾盘的豆子放在屋瓦上晒,透过院墙正好看到贞娘和喜哥儿姐弟俩的行径,便“扑哧”的笑出声了。
“姐弟两个定是往太白楼去了吧。”赵氏没好气的道。
“娘知道了?”杜氏笑道。
“我生的玩意儿,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赵氏嗤了声,她是没真想管。还真能叫那俩姐弟糊弄了过去?
所以,谁也不傻。
此时太白楼外,人山人海。
太白楼既然包下了,那闲杂人等显然是进不去的。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凑热闹人的热情。
只要想想后世,那明星来了后,宾馆外面围着的粉丝就知道了。
“今天来的有王世贞王大人,还有东图先生等……”一个消息灵通人士靠在河堤的柳树边上神叨叨的道。
“甭管那些,二狗,我问你,金陵那边来了哪些个粉头?”边上一个汉子叫道。立刻引来一些闲汉们的附合,这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听说金陵的十香楼派出了燕儿小姐,听说她的舞可是堪比赵飞燕,当然,这不是重头戏,重头是王翠翘王大家……”那被唤作二狗更是挤眉弄眼的道。
贞娘拉着喜哥儿站在人群的外围,听到那二狗提到王翠翘,不由的有些发愣。
王翠翘此女可是非同一般的,后世为她编写的戏曲都有无数个版本.
据说她本是江南名ji,后来被海寇徐海掳去叫了压寨夫人,后来胡宗宪要灭海寇,当时,罗龙文出面说服王翠翘,让她说服徐海招安,徐海同意了,可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等徐海一上岸后,立刻抓了徐海一干人等,灭了海寇。
当然徐海也不是好鸟,这位跟倭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王翠翘最后是投江自杀的。
整个事件也不过是前几年的事情。
可如今王翠翘又出现了,难道是同名?且观之。
这时,边上的闲汉听到是王翠翘都咧着嘴一脸兴奋。
“对了,二狗,里面的贡墨评选评的怎么样?”这时人群里又有人问,跟周围的闲汉子比起来,这位才是来看贡墨竞选的。
“潘家,许家,方家都出局了,现在就是田家和程家再斗。”那二狗挥着胳膊道。
“不可能吧,潘家实力不弱啊,方家也还可以,怎么最后反倒是田家跟程家再斗?外间不是早传言了吗,说田家那墨配方是盗用的。前阵子孙家的事情跟田家有瓜葛的,便是田家的和墨配方也是盗用了程家的,田家却画蛇添足,反而弄的不伦不类的,大家一致都说田家没戏的啊。”那问话的汉子叫道。
“大家都中田家的计了,他们预选的那苏合墨是不伦不类,可今天太白楼贡墨竞选时,人家田家拿出的可是真正的苏合墨,虽比不得香壁副墨子,但亦是难得好墨,我可是知道的,这墨原是罗家几代技师研制出来的,最后却是便宜了田家,其他几家自然比不得了,程家算是遇上对手了,最终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那二狗啧着嘴道。
香壁副墨子,便是金章宗苏合油烟墨,同等质量的墨价比同等质量的黄金,还有价无市。
周围听的一片哗然。
贞娘也是暗暗跺脚,这点她之前就提醒过程三爷爷的。也不知程家有没有防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