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罗九下午就动身去京里了。
开海禁一事,自是非同小可。
说起来,这丫头也敢赌啊,居然现在就开始囤桐油了,这万一要是她料错了,海禁不开,那桐油价短期就起不来,由此的,也必会给李墨造成影响。
当然反过来,要是真开了海禁,那这丫头这一把就赚大了,听说李墨今年大发展,不管是徽州墨坊还是南京这边,都增加了工坊,不但囤油还囤墨。
如此,海禁一但开下来,那李家一年就能完成几年的资金积累,从而冲击贡墨。想来,李家之所以全族都支持贞娘,怕也是为着这个,毕竟不管是七老夫人,还是李老掌柜的,年岁都不小了,他们的心愿必然是在有生之年,看到李家重掌贡墨。
只是虽然贞娘的话说的真真的,但开海禁之传言实在是真假难辩,他得进京去探探,若是把握不大的话,回来还是要劝劝这丫头。
当然若是开海禁把握真大的话,那他罗九也不防借此玩一把大的。
也因此,接下来几天,贞娘早上开店门的时候,便看不到罗九悠闲打拳和晨练的身影了。贞娘自是明白他打听消息去了,总之这家伙路子挺野,也不知短短的这几年,这家伙是怎么捣腾出来的?
而这几天,贞娘也挺忙。
太妃的生辰宴会已过去十多天了,公主府的管事回来了,带了话来,这批生辰墨沈太妃很喜欢,宴会当天,还赏了些给来贺寿的贵妇。而在贵妇人的圈子里,大多有一股子的攀比之风,一时之间,在贵妇圈里,李墨的收藏之风悄然见起。
而京城里一些四宝坊的人那鼻子自然是灵的,借着这股东风,跑到李氏墨坊定下了不少的墨,便是福仙阁,那憨厚的大掌柜李福生,他本来从来都不管福仙阁的生意的,这回,也因着他跟李墨的关系,便由着他出面,在李家订了一批集锦墨。
于是这几天,李氏墨坊一改开年来的生意冷清,却是有些红火。再加上贞娘又要收桐油,因此的倒是忙的脚不沾地的。
到得这天傍晚,油灯初上,贞娘正要关店门之际,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罗九又优哉游哉的出现了:“李大掌柜的,我们该出手了。”
“怎么,打听清楚了?”贞娘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这人实在是有些神出鬼没的,不过看他眉宇间倒是有些倦意。
“嗯,基本上清楚了。”罗九伸着食指敲着脑子袋道:“不过,为防万一,这几天我又跑苏州,杭州,无锡等地,找了些人,给开海禁之事添了把火……开海禁不仅仅是朝中一些人的希望,更是民间海商的一些期望,所以我找了些人弄个民意折子找人递上去,也反应一下百姓的声音吧。”
说这话的时候罗九的眼神贼亮贼亮的。
贞娘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个主意,他却跑了这么一圈,这可不是后世那有飞机的时代,骑着马这一圈跑下来,能累死个人,难怪罗九眉宇间有倦意了,只是罗九说的这些,那无不是一方巨贾,又怎么会听他的:“这成吗?他们怎么会听你的?”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罗九摸摸鼻子道。
“那和谁?”贞娘有些好奇的问。
“张重。”罗九道。
居然是张重?贞娘一脸的不可思议,如果说,前世她不知道张重是谁,那么今世,在南京待这么长时候,这张重也算是久闻大名了,张重是张大学士张居正自小的长随,如今算是张大学士最得力的家人之一了,而这个张重如今就打理着张府的产业,他出面,那背后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有这样一张牌,再加上开海禁又是大利润的事情,那傻子才不干呢。
当然了,话题到这里,贞娘自不会再问下去了。
知道这厮路子野,但没想到野成这样。
只是如此看来,罗九倒成了这次开海禁的推手了。而贞娘倒是挺欣赏罗九的做事方式,虽然有可能,但不等待,而是再极力争取,尽可能的加大把握。
而结合历史上的事和现今的形势,也许此时,朝廷对开海禁已经形成了共识,只是之前反反复复的,朝廷也没有一个推出的合适时机,而罗九这一折腾,倒就成了朝廷开海禁的阶梯也不一定。
当然一切纯猜想。
“嗯,我只收桐油,只要自己能吃下的量,别的多余的我不管。”贞娘道,海禁一开,整个商业都活了,丝,麻,铁器,日用品等等,赚钱的路子何其多,不过,贞娘只取桐油,她也就这点能力。
“好。”罗九眯着眼笑了。贞娘这一点是他最欣赏的,要什么,不要什么很清楚,也不会扭捏。
于是接下来,桐油的市场就有些诡异了,投入市场的桐油似乎一下子就被吸收了,可正等有人要涨价的时候,又突然冒出一批低价桐油将涨上去的价格拉回来。叫人看不明白。
当然,这也是有心人注意了才发觉,大体上的桐油市场还是维持着一个均价。
三月二十日,是席府席大娘子的生辰。
自上回贞娘拿出八宝冶红丹帮了席大娘子后,席大娘子那边就常常邀贞娘去坐坐,而逢年过节的,贞娘也会主动拜访。
再加上还有李家的桐油生意时常走动,如此的,李席两家的关系也就近了。而席大娘子的生辰贞娘自然也是不能缺的。
如今,席家最得意的不是万贯家财,而是家里的小公子,宝官儿,席宝少爷,去年才生下来的那娃儿。
所以,贞娘到了席府,席大娘子那份随礼倒是普通的很,但是另外给席宝少爷准备了一套集锦小墨,全是各种形状的五钱小墨,小家伙的手拿着正好,而其中图案,墨坊里的雕板师傅甚至用了微雕,全是各种神态的卡通年画式文典星图案,一套五锭小墨,童趣横生。
席夫人得了爱不释手。拉着贞娘在身边坐下。
边上几家商人的娘子正在聊天。
“听说魏百万出事了?”问话的是宁记染坊的当家娘子。
“可不是,我听说是偷税漏税的,他产业如今全被税司的封了,他是散尽家财才保得命在呢。”另一个珍玉轩东家的娘子道。
听着这两位娘子的话,贞娘心猛的一突,难道是公主那边出手了?似乎不象,暗里琢磨了一会儿,却是有些明白了,这回因着这本账册的事情,让多少人寝食难安?如今有着葛三儿出来,账册的事情有个眉目了,但事后,这些人想来定会后怕不已,这必然让织造局的人有了提防之心,而首先要提防的自然是魏百万,因为魏百万知道的太多啦。
如今魏百万能保得命在,已是万幸。凭着账册那上那些,贞娘倒觉得他这下场也不算是冤的。
只不过,真正的风雨不知何时掀起。
“行了,今天不谈这些。”这时席大娘子站了起来,冲着众人道,随后又拉着贞娘给她们介绍。
“对了,李姑娘啊,听说你这段时间在收桐油,怎么样,我店里还有不少存货呢,能不能吃下?”这时,人群里的白娘子冲着贞娘问道,她是白家油坊的东家娘子。
本来席家这边的桐油生意是她白家一家独占的,经过上回,却是让这李家白白拿去了一半,害得她白家如今还库存了好些桐油卖不掉,而这几天桐油的价格还在下降,她白家的库存压力着实不小,一想到这些,一口恶气便咽不下去,这回正好碰上了,那积压库存的消化使不得就落到这位李姑娘身上,既解了库存的压力,又出了口气,多好啊,她这个提议完全没有问题,也不会得罪席大娘子,都是生意人嘛,谈生意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她打听过了,据说这位李姑娘收桐油是因为传言中的要开海禁,真真是幼稚,要这么容易开,早开了。
贞娘淡淡一笑,自上回她和大哥揭穿白家的桐油掺杂,就得罪了白家,如今白娘子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贞娘没想理她,只是淡淡的道:“不用了,资金不足。”
“资金不足没事啊,我可以先赊给你。”那白家娘子却是咬紧不放,又转头冲着边上的妇人道:“李家这段时间囤油囤墨,据说是要开海禁了。”
白家娘子这话一说,一干妇人都看了贞娘一眼摇头,这李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开海禁的事情是老生常谈的,如今谁还当真哪。
“好,那就请白娘子赊给我李家,不过,必须是没有掺杂的三年以上桐子油,等两个月后,我必还。”贞娘淡定的道。这人非要送上门来,那她也没办法的。
“依你,就请几家娘子给我们做个证。”那白娘子道,然后当场跟贞娘立了契约。
而贞娘却知道,这几天价格的下降明显异常,她知道这是有人出手了,毕竟罗九跪了这一圈总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的,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席大爷的手段。
这位白娘子实在没耐心,说不得再守两天,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然,这一点贞娘是完全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