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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二月一日记:

秋天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写,就已经走了,我在哥哥带回来的杂志中,和哥哥一起找到了这样一首古文,哥哥说是楚辞,十分喜欢,我也觉得很不错,就记下来吧。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漻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

但我更喜欢其二: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

原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车既驾兮朅而归,不得见兮心伤悲。

倚结軨兮长太息,涕潺湲兮下沾轼。

慷慨绝兮不得,中瞀乱兮迷惑。

私自怜兮何极?心怦怦兮谅直。

要是妈妈知道我很想她,会不会来看我呢。要是爸爸还在就好了,肯定会来看我的,也不会让哥哥这么累。

唉,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蓄怨兮积思,心烦憺兮忘食事。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妈妈不来看我才不想吃饭,还是疼的不想吃饭。

最近日子变得有些困难,房租已经欠了好几个月了,好在房东阿姨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她也没有太过催促,哥哥给我买了个小板凳,这样我就能坐在厨房里劈柴和煮面条了。我总得帮哥哥一点,不要让他太累。

天气越来越冷了,又是在外过年,哥哥怕我无聊,老是骗我说让我看着点楼下,妈妈说要过来看看我,一骗就从秋天骗到了冬天,我当然知道妈妈不会来。可是我还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我笨一点,哥哥应该就能开心一点吧,只要骗过了我,他就会露出他很难看的笑容。

冬天了,被子又变的硬硬的了,不知道还要不要拿出去晒一晒,希望来一个暖阳。

2

“砰砰砰。”摔门声响起,东南吓了一跳。

“干嘛不带钥匙还敲那么大声。”她以为是西北的忘了带钥匙,还故意敲门那么大声。可当他打开门时,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站在门口,仔细比对着门牌号。

东南半掩着门,有些害怕的躲在门后问道:“你找谁啊。”

“李西北是住在这儿吧?”

“你找错了。”东南有些害怕的不敢承认,她清楚记得去年也是这样能说出自己哥哥的名字。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么?他上面住址是在这儿啊。”男人有一些疑惑的又左右看了看,确认门牌号没有错误后,开口问道。

东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你快走吧。”说完就把门死死关上,然后靠在门上,不敢出声。可门外的男子摇了摇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又开始一家一家的找起来,发现都没有之后,才回到了东南的门前。

他大喊道:“那你见到他家里人跟他说一声,他在工地上昏过去了,人现在在医院。”

3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东南不停的哭,西北已经醒了,也没太大的事情,就是有些低血糖,来医院打了针葡萄糖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人还是有些虚。

感受着被东南打湿的衣袖,西北叹了口气,然后他又恶狠狠的威胁着东南说道:“不许哭了,在哭把你卖了换糖吃,你没听医生说我是糖吃少了才晕倒的么?”

东南听后咬着嘴唇,使劲憋着哭,可还是没憋住,一下子又哭了出来。

西北一下子泄了气,摸着东南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不拿东南换糖吃了,别哭了,又没什么大事儿,以后吃点糖就好了。”

东南抱着西北不撒手,说什么也不撒手,快递站的老板很好心,给贰佰医药费,又把西北今天的工资给结了,本来是半天的,可却结了一天,让西北下午好好休息休息。

西北拖着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的东南回了家,好在医院离家近,西北边走边说:“你看哪家的姑娘这么大的人了,还抱着哥哥不撒手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东南不说话,反正就是不撒手。

“我又不会跑,你这么抓着我,我连路都走不好了,放手放手。”

“你老骗人,才不信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你说妈妈会来,可我早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来的。”

西北一愣,随即问道:“谁跟你说的。”

东南又不说话了。

西北没有再想着掰开东南的手,而是慢慢的朝前走着,然后想了想开口说道:“妈妈只是这几天知道吧,谁说不来了,我早就商量好了,今天我们一起过年的。”

东南不信:“才不是,她早就把我扔了,怎么可能回来。”

西北拍了拍东南的小脑袋瓜说道:“侬不要乱缩发好伐啦,过个热闹年,明年好栽田,我菜都买了的好不拉。”

西北学着蹩脚的吴语说道,东南被逗笑了,鼻涕不争气的跑了出来,这让她羞红了脸,更加不敢见人,把头埋进了西北的衣服里,使劲擦了擦,才松开了西北。

“侬讲不讲究的,鼻涕怎么随便往别人身上乱擦。”西北的声音尖锐,带着些许吴女说话的腔调。

东南开心了不少,她好奇的问道:“妈妈真的来跟我一起过年么?”

“不信拉倒,我明天叫她别来了,免得有个爱哭鬼又把鼻涕往我身上擦。”

“切,我才不信呢,你个大骗子,天天骗我,除非你叫妈妈过来。”

“哎,可以啊李东南,长本事了,激将法都用上了。”西北一个弹指便出现在了东南的后脑勺。

东南“啊”的一声,捂住了后脑勺,然后满脸委屈幽怨的看着西北。西北悻悻的笑了笑:“嘻嘻,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对你哥用激将法的。”

东南的嘴巴越嘟越高,然后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砸向了西北的后背:“大骗子!叫你欺负我!”打完便朝前跑去。

可回头一看,只见西北痛苦的捂着背后,然后慢慢的蹲下,东南看着西北痛苦的模样,有些慌乱,连忙跑过去询问。

结果西北又给东南来了一下脑瓜崩。

4

迟迟白日晚,嫋嫋秋风生,东南趴在走廊的阑干上,和西北一起看着小院外的夕阳,他就要落进山里了。

“哥,你说是山大还是太阳大。”东南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西北问道。

西北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说道:“你傻啊,肯定是太阳大啊,太阳比地球还大呢。”

“才没有,我觉得山才大呢。”

西北戳了戳东南的脑袋瓜:“你看你多傻,都叫你多读一些书了,三十三万个地球都不一定装的满太阳呢,怎么可能山比太阳还要大。”

东南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看着即将落山的残阳,开口问道:“那你说为什么。那么大的太阳,每天都会藏进山的后面,被山完全遮住。”

西北刚想开口用科学来解释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停住了,他想起来在某页看到过的一句话:人们不能没有科学,也不能只有科学,科学是真相,而真相往往不被需要。

“因为,太阳太想和那座山待在一起了,可是你也知道,山是无处不在的,可太阳只有一个,于是小山就开始自卑,他就问太阳啊,她说:太阳啊,你是唯一的,是人们所敬仰的,是普照万物的,可我只是滋养了一山的生灵,我是不是永远也没办法比不过你呢?”

“那太阳怎么说?”东南好奇的看着西北问道。

西北看着东南笑了笑,然后想了想说道:“太阳啊,太阳他什么也没说,他每天依旧普照万物,带给众生以光明,只是,每每天晚月升的时候,他就会将自己的光变的暗淡一些,然后把自己变得小一些,悄悄的,趁着人们不注意,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藏进了山的身边。”

“那他们在一起了么?”十余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总喜欢听红楼故事,所以东南听得很认真。

西北摇了摇头:“可是小山依旧有些自卑,他觉得太阳的光芒太过耀眼,即使在夜晚的时候,人们也依旧会记住太阳的模样,而不会来看自己。”

“那后来呢?”

“太阳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他将每日剩下的最后一点残光,奉献给了小山,就像现在.......”说着,西北看向了远处的小山,东南也看了过去。

只见那山被映的通红,霞云散漫,紫气氤氲;鸿雁于江上长飞,孤舟于水中轻行;欢歌唱却晚景,灯笼高借残红;人成三两舞袖空,秋杀百花愁盼冬。

“所以,太阳把他的光,借给了小山,然后自己悄悄消失在黑夜对么?”

西北摸了摸东南的头,然后说到:“好了,我要上班了,好好看看吧,记得早些休息。”

“老板不是让你今天多休息休息么?”

“我找了份酒吧的工作,工资还不错,也不影响白天上班,行了,我可能回来的会很晚,不用等我。”说完,西北将钥匙拿上后,匆匆下了楼,骑着单车,出了小院,朝着夕阳的方向驶去。

东南站在楼上看着哥哥,又看着夕阳,好久好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5

十二月十一日记。

今天下雪了,不过,只是几片而已,薄薄的一层,都不够我看的,我起床的时候,闻到了空气中的雪味,还以为是大雪呢。

不过,小院里的阿姨和叔叔们,又要聚在一起取暖了,我今天看到他们好多人在往院子里搬木头,估计等会雪停了,火就会架起来了。他们每年都这样,去年也是这样,大家家里都没有取暖的东西,所以大家会在冷天里,围在一起,说说闲话,吃点小吃。徐叔叔尤其喜欢拉着西北喝酒,西北每次都不喝,徐叔叔就凶他,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西北就只能硬着头皮喝一口,然后一口脸就红的像个桃子。

小院的冬天真的很温暖,但去年烤火时并不觉得,我什么也没拿,哥哥带我下去的时候,我一心想着回家,他们跟我说话我谁也没理,西北看不下去,就带我去了超市,让我蹭免费的暖气。现在想想,那暖气熏得我头疼,还是这里的火更舒服,一面暖,一面寒。

面朝温暖,然后嘲笑身后的寒冷无能,哈哈,我这样的人,千万不能得势,不然就会无情的嘲笑风雨中的人们。

哥哥最近忙的越来越晚了,身上还常常带着酒气,醉醺醺的,晚上睡觉的呼噜声也越来越大了,他以前还不怎么打呼噜的。不过,他的新衣服挺好看的,还有个小小的领带,像个老板,或者当官的之类的,我也想有一件,不过,我不想让西北给我买,我要自己买。

哎,又是一年了,不知道梅花还开不开呢,去年我没看到它开,今年应该会补上的吧。妈妈是不回来了,我听隔壁的老爷爷说,车票已经卖完了,西北又骗我,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提起他骗我的事情了,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他们开始弄起火了,还拿来了好多东西,瓜子花生,桌子椅子.......我也想下去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唱唱歌,赏着雪,然后在火堆边,在温暖和寒冷之间,写下这一篇日记。

这一页日记到此就结束了,可在十多年之后,这一页日记的末尾,又添上了这样的一段文字。

二十七岁续:

可是我只能透过门窗朝下看着,这已经破败的床榻,把我的身躯高锁,而我的灵魂,同样又被我腐朽的身躯牢牢锁住,我不得自由,又不甘心的抓住哥哥,让他和我一起不得自由

莎士比亚有一句名言,他说:超乎一切之上的一件事,就是保持青春朝气。可是,一个镰刀客偷走了我的青春朝气,偷走了这宝贵的,超乎一切之上的东西。他偷了之后,却不曾离开,又将他的寒冷,孤寂,长夜,病痛,一并连同口水吐给了我,我拼命挣扎,拼死守护,却无济于事........我斗不过他,他太厉害了。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哥哥看到了黑暗里,泥泞中,摸索着,挣扎着的我,他不忍我继续痛苦,于是,他将他的青春,超脱一切之上的青春,化作了太阳,毫无保留的给了我,使我在寒夜里能有烛火,使我在病痛时,有药可医。使我在孤寂时,可以得到一个小熊。

而我呢?我没有感谢他,因为我成了那人,那黑色长发,手持镰刀,看不清容颜的东西,无情的夺走了哥哥的青春,又贪婪的吸食掉哥哥的骄傲,我留给哥哥的是什么呢?我不曾知晓,他也从来不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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