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线照在这间被风雪遮掩的更加昏暗的屋子之中。
屋子之中没有点起烛火,但是却是像在此时点起来了烛火一般。
陶余温的目光在这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昏沉。
她缓缓开口,平铺直叙,像是在诉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我本姓李,陶是后来改的名字……桃跟李本来就是不分家的,改了姓,但是却还是有些未了的情……”
“我有一个妹妹,说是妹妹,但是却是同日同时出生的……不过家里人叫起来好听,便是给我们两个起了个余温和余香的名字……”
她的眼神之中燃着回忆的光芒,然后抬头宠溺的看着应檀溪。
“过去的这些事情,我不想再跟你提起,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活在属于我们这辈就该结束的仇恨之中。而且这件事情,本就是当初的孽缘……”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在听。”
陶余温平静道,“可是我却不想跟你说。你只需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中的不甘,当年我本应该风风光光的嫁给另一个人,但是我却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他……这十几年来,我又何曾真正开心过?”
应檀溪看着她颤抖说道,“可是父亲却一直爱你……”
陶余温苦笑,“所以我知道我错了。这天下我辜负的不仅仅是他,却还是有你……本来想着借助魔宗的报复这一切,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把这一切看的如此透彻。”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悲哀,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
可是此时知道又有何用呢?
她低下头,已经不愿再提及此事,但是她却又在忽然之间抬起了头。
她看着应檀溪认真问道,“他给我那张纸条上说什么?”
应檀溪一愣,然后下意识说道,“我也未曾看过。”
陶余温笑道,“让我猜猜,大概是些让我不要再放肆了的话语。”
应檀溪也笑了,“父亲一向如此。”
陶余温站起身子来,她的手就这样落在了应檀溪的脸上,“竹帘是你的亲姐姐,只是跟了我走了歪路,你们日后要好好对她。”
她的目光又忽然落在了门外,落在了那片风雪之中,她看着应檀溪怜惜说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何你就喜欢他一个?”
应檀溪没有回避,她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我从见他那日便是喜欢他。”
陶余温笑了,“当年周围那些人来找你提亲,你却宁愿嫁给那傻子也不愿意去看一眼那些别人高攀不上的公子……现在这个傻子成了你喜欢人的徒弟,你却成了局外人……”
应檀溪的头更低,“可是我却只喜欢他。”
陶余温认真说道,“可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你。”
应檀溪小声道,“应是有我的。”
陶余温道,“可是却不够。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即使有你,恐怕日后这些东西便是会像山一般压在你的身上……”
应檀溪抬头说道,“我不怕。”
陶余温的嘴唇颤抖起来,可是她眼中的泪却是始终没有落下,“我的傻孩子,你为何这么傻?你平时那么聪明,为何却要在这事上钻牛角尖?”
应檀溪道,“您又何尝不是?”
陶余温的嘴角抽搐着。
她无奈的看着她,然后那手终于从应檀溪的脸上慢慢的滑落下来。
她自己的女儿,她如何能不心疼?
她自己肉,她如何能不怜惜?
她嘴角抽搐着坐在凳子上,然后看着外面那渐渐将天地光芒掩盖下去的黑暗。
于是那些无奈都在此时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答应我,以后不能为了男人毁了自己,可以吗?”
屋子之中更加安静。
应檀溪看着她平静说道,?“不可以。”
陶余温急了,“为何?”
应檀溪道,“因为你说这些话像是在对我说遗言,我不喜……”
陶余温颤抖说道,“你莫非不恨我?”
应檀溪的泪再也止不住,她看着陶余温说道,“可是你是我的母亲……”
屋子之中的气温似乎已经要和外面的融合到了一处。
陶余温闭上了眼睛,“你不狠,可是却代表不了别人不恨……”
应檀溪抬眼望着她说道,“若是我不许杀你,这天下便是没有人能杀你!”
陶余温认真问道,“若是洛宁呢?”
应檀溪看着她,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就算是他也不能,若是我跟他说,他定然不会为难你。”
陶余温缓缓的坐下,然后垂下了头。
陶余温抬起头来说道,“我不信。”
应檀溪着急的看着她说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找他过来。”
她推门而出,但是却没有看见洛宁。
那把守门口的两个军士告诉她洛宁已经和丫鬟去了远处,应檀溪的身影便是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
洛宁站在雪中,像是一个冰雕一般浑身覆盖满了白雪。
所以当应檀溪走过来时,他动了一下,然后便是像一个雪人。
应檀溪问道,“为何跑这么远?”
洛宁笑道,“怕你以为我们在偷听。”
应檀溪笑道,“我不会的。”
洛宁静静看着她,“我其实知道你这般匆忙来是为了什么。”
应檀溪惊讶道,“你知道?”
洛宁看着她笑道,“你看我像是能逼死别人母亲的人吗?”
应檀溪也莞尔笑了,“这确实不像,可是……”
她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忽然僵硬了起来。
她转过了头,然后看向了茫茫的风雪。
她的手就在这一刻颤抖起来。
——
这连洛宁都明白的道理,自己的母亲怎会不明白呢?
从这里到陶余温的屋子不远,她若是施展境界,瞬间便到。
可是……
世间的事情有几时能随人愿?
来人的脚步如何能挡得住要归去人的路?
她的脚刚刚踏在了白雪之中,然后那两个守门军士其中的一个便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人还没有到,然后便是在这风雪之中跪下了。
“公主,夫人她……夫人她……”
应檀溪已经听不下去。
她像是当头挨了一棒,然后她的身体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
……
陶余温死的很安详。
是自杀。
那茶杯的碎片被她捏在手里,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淌而下,然后染红了她的衣服。
很美丽,很妖艳,像是开了一朵血红的残梅。
应檀溪站在原地,她脸上没有任何一滴泪。
她的手握着洛宁的手,手指几乎要扣进他的肉里。
洛宁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
丫鬟也在这时来了。
屋子之中被风雪的寒冷完全所倾袭。
陶余温手中拿着那茶杯的碎片,眼睛闭着,若不是身上的血,恐怕旁人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应檀溪抬头看着洛宁,“这不怪你。”
洛宁低头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应檀溪无奈苦笑,“她说她对不起父亲,想必此时也是要想要死了然后随他去了。”
她转头看着丫鬟,“郡主给母亲信上写了什么?”
丫鬟低着头,然后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认真叠好的纸。
那纸缓缓打开——是一张极大的纸张,但是那纸上却是只有六个字。
——
“以后别再闹了。”
应檀溪忽然笑了起来。
她看着那张纸,然后如醉如痴的微笑着。
她看着洛宁欢喜说道,“她说她不喜欢他,可是她连他要说的话都猜的到呢。”
她松开了洛宁的手,然后走了过去。
日暮已落,屋子之中燃起了烛火。
洛宁问道,“你要做什么?”
应檀溪把那封信就在这灌入屋中的冷风之中撕成了碎片。
她转头认真说道,“她喜欢美,我要替她化一个美丽的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