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伸指一弹，一道紫色符流自其指尖打入人象之内。
顿时人象双环开始再次旋转，其内卦卜不断变换，似在从天机迷雾中窥视一丝答案。
人象最终形成了一个“蒙”字。
不仅如此这蒙字周围有一片高山虚影，高山之下又有大河东流。
而令楚朝感到奇怪的是，不同于先前解卦那样的清晰可见，这次的蒙卦笼罩在一片薄雾阴影之中，有些模糊。
“何解？”
楚朝出声问道，明世隐先是凝实了卦象一会儿，然后答道：“山水蒙，意为险阻难料。”
“雾笼山水，意为迷局难破。上官女官，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许不难得到，但想要有所作为，却不是那么简单。”
上官婉儿眼神微凝，面色凝重。
楚朝则是忍不住再问了一句：“当真？”
明世隐看着楚朝，笑道：“算卦之人，窥视命理便是有违天道，若是刻意隐瞒，那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了。”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行礼：“多谢方士，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好。”
明世隐含笑点头，和弈星一起再次起身行礼。
当看到楚朝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青石小路尽头后，弈星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
“无妨。”
明世隐摆了摆手，他知道弈星想说的话十五年前的上官灭门案，虽然最终的知情者除了他和陛下外不过寥寥数人，但若是这几个人中有人想要对付他，那通过已经成长为英雄级强者的上官婉儿，自然是最好的途径。
不过...
“这种两败俱伤的事，那几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明世隐嘴里低喃，弈星这次倒是难得听懂了几分，便再问道：“那为何那位上官女官...感觉好像知道了真相？”
明世隐轻叹了口气，悠悠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十五年前，本以为那上官家是全族尽灭，但咱们那位陛下却不知为何看中了那个在大火之中不断呼喊家人的小姑娘。”
“天衍五十，遁其一。”
“这一，就是无可避免的变数啊...”
明世隐转身走到牡丹池旁。在盛开的牡丹池正中处，三朵纹路如血线般的妖异牡丹轻轻摇摆。
而左边一朵牡丹，其上的花瓣边缘竟然有些发黄，似要逐渐枯萎。
看到这一幕，弈星双眼中有一抹心痛神色，因为这三朵牡丹花的年岁可比他的年纪都来得要长，更是自家大人最珍贵爱护之物。因为天性自闭的原因，不愿与人说话的他更是从小就经常跑到池中心和这三朵牡丹说些不为人知的话。
在弈星眼中，这三朵牡丹花，就像是他的玩伴一般。
而现在，人正少年，花却将枯。
明世隐看到这一幕却是无动于衷，一双丹凤眼内的双瞳似在闪烁光芒，其内仿佛是无穷天象变换，又如日月斗转。
三朵天命牡丹，在三千年开局之战时都没有枯萎的迹象，现在临近女帝大庆，却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也很想看看，这次大庆，又会牵动出多少风云。
“要开始啦...”
明世隐身形提拔屹立，但在他人看来却充满缥缈不定之感，似乎只要轻风一阵，这位相遇京城二十年的牡丹方士就会随风而去。
“这次女帝的登基大庆，真是让人‘拭目以待’啊。”
“又会有多少命运的节点，会在那一刻交集？”
......
上官婉儿面色微沉地走出明世隐的府邸，这让一直守在门口想着再和这位仙女姐姐搭讪几句的小门噤若寒蝉，只敢弯腰行礼送出门去。
倒是跟在上官婉儿身后的楚朝对这孩子露出个笑脸，再拿出一包吃食来送给这小门童，与他挥手告别。
楚朝追上前去和上官婉儿并肩而立，他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讲起。
只能一路沉默。
过了片刻，上官婉儿的心情似乎是调整了些许，她突然开口说道：“在棋道之论那次，明世隐带着弈星走进广场，那时候我看到明世隐白衣上绣着的那朵牡丹，突然间心里就有种绞痛之感...”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做着一场场与十五年前有关的噩梦。那梦里，有大火，有牡丹，亦有我上官家整整二百六十八人的头颅面容。”
上官婉儿低着头，似不想让楚朝看到自己双眼内的通红之色。
“会是明世隐吗？”
楚朝轻声问道，心中亦有些沉重，这宗影响了大唐权力层十余年之久的惊天大案，背后的真相一直是坊间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她继续说道：“我觉得那朵牡丹一定和灭门案有所关联，但不知道这牡丹究竟是不是代表明世隐。所以我这几天其实一直在翻阅典籍，甚至去治安司找狄仁杰要取十五年前的案件材料。”
“但是...仿佛是被人凭空抹去一般，除了描述罪情，证据外，几无线索。”
楚朝一直沉默着，他能够感受到上官婉儿心里那股极强的执念，也明白这个女子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为自己的家族平反。
她不信，自己的家族会是那叛国逆贼，也不相信真相会彻底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自己的家族到最后会永远地铭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上官婉儿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哽咽，这位年纪轻轻便登顶圣门，官至大唐女官长，被誉为大唐年轻一辈女子第一人，被世人盛赞为“身具上官遗风，面有惊鸿之色”的绝代佳人，此刻就像是个弱小无助的小姑娘，只能暗自神伤啜泣。
但这时。
上官婉儿微微抽动的肩膀突地静止下来。
因为楚朝用力地抓住上官婉儿的手。
两人现在的模样，在旁人眼中就像是热恋中的恋人一般，亲密无间。
楚朝贴向上官婉儿的脸颊，后者都能感受到这男人呼出的热气。此刻佳人的白皙肌肤甚至红到了耳尖，真是说不出的美丽景象。
上官婉儿正要羞恼抽手，但楚朝一席话却让她安静了下来。
心中一片安宁。
这个男人说：“我说过，我陪你。”
三字足矣，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