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封站在泰乙军团长魏中原之后,一直都是呈军姿站定目不斜视,对身后百官的目光和一些指点议论声没有丝毫理会。
此刻他发现身前的那位司首大人转身看了他一眼,顿时目露惊讶,接着便是恭敬地点头致意。
狄仁杰回之一笑便将视线转开,看向魁梧无比的泰乙军团长魏中原,开口笑道:“你这莽汉,怎地在大殿上跟个乖宝宝一样?”
狄仁杰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大殿官员的目光,众人面有惊色,显然没想到除了卫疆外,狄仁杰还会主动地找别人聊天,同时也诧异疑惑魏中原是怎么和狄仁杰相识的,看着貌似两人还挺亲近的样子。
魏中原尴尬地笑了笑,他那满是胡茬的糙脸上勾起一抹弧度都会让敌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先前因为知道狄仁杰在官场上的孤僻,所以他没主动找狄仁杰打招呼,怕给狄仁杰带来一些非议。
而狄仁杰既然率先开口了,那他自然不必再忌讳什么。
当下这位曾经在帝国东部留下赫赫凶名的大唐悍将拱手行礼笑道:“中原见过大人,这俺一辈子也没上过几次天元殿,生怕这动一下那动一下,让陛下见了闹笑话不是。”
“嘿,还算知道规矩。”
狄仁杰摇头一笑,语气似乎有些不屑。
一直在细听的官员们则是眉头一动,狄仁杰说的这话,貌似有些不客气呀...
这可不像狄仁杰平时的作风。
而令官员们更没想到的是,魏中原并没有动怒,反而是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年在洛阳得大人教诲,知道有时候守规矩,总是没错的。”
狄仁杰笑了笑不再说话,魏中原看到狄仁杰不愿多说,再恭敬行礼一次后便继续沉默起来,像个铁疙瘩一般。
魏中原是军镇士卒出身,从十六岁开始便从军入伍,当年在藩镇割据平叛时他便开始展露头角,此后三十年间,虽然他背后没有什么家族靠山,但他楞是用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军功让自己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泰乙军团,天干十军中排名第二,仅次于长城之后,被誉为“北方第二铁壁”的圣甲军团!
天干军团军团长都是正三品衔,但圣甲、泰乙这两大军团的主帅,却是能在后缀上加个从二品的括号。
虽然未获得封号,但魏中原那实打实地从一场场硬仗血仗中锤炼出来的超凡境实力,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小觑。
在大唐军镇之中,如果说凌封那样的豪门骄子会让很多士卒觉得高高在上,相差太远。那魏中原这样从草根中崛起的人物,就会让士卒们觉得更加亲近许多。
至于魏中原和狄仁杰的关系,则是因为十六年前魏中原还在军镇中担任校尉时,受命调往洛阳驻守,刚住了一年,他家中发生了一起盗窃案,贵重物品全部被盗,那可是他积攒了几十年的全部家当。
本来魏中原气得都想大开杀戒让洛阳城的小毛贼知道知道他当年在藩镇之乱中闯下的偌大名头可不是靠吹出来的。
没想到的是,当时在城衙中担任一名文官小吏的狄仁杰出马,不用一天时间就将他丢失的财务全部找了回来,真相也很奇葩,原来是他新纳的小妾串通以前的老相好将其财物都埋藏在府院中的一口枯井内。
那时候魏中原看到狄仁杰三言两语就让真相大白,不由得惊为天人,在之后和狄仁杰的往来中,更是对其愈发佩服。他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官职高过狄仁杰而有半分轻视,处处以小弟自居。
到现在,狄仁杰已经成长到连魏中原都不看到背影的地步,但魏中原却并没有想拿当年的交情去换得一些利益上的东西。
这脑子很直白的大老粗就想着:俺的眼光真不是盖的,当初就觉得狄大人并非池塘中的泥鳅,那时候那么多官员都看不起狄仁杰,现在,嘿嘿,连话都说不上了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狄仁杰虽然言语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对这魏老粗却是有着不少的亲近之意,也不介意给他一些帮助。
就像这次关于抽调那两只天干军团在大庆之际驻防长安,凌家那边废了老大力气才要来一个名额,另外一个则是狄仁杰自己拍板,就给泰乙军团了!
啥?你说我狄仁杰不是没私心?
笑话!狄某不是圣人,哪来的无欲无求。平日里的独来独往那是为了陛下,像魏中原卫疆这样真心和自己关系好的人,无伤大雅地推上一把又有何妨?
女帝还未上朝前,天元殿内人声鼎沸。虽然百官各有心思,但表现在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其中又以那“捧龙之术”(拍马屁技)堪称大唐之冠的吏部尚书大人表现得最为明显。
那张脸笑得就跟朵枯萎前还要再挣扎两下的老菊花似的,恨不得就在脸上刻着“为陛下贺”四个大字以表真心。
而当女帝临朝之时,整座天元殿的氛围又转为庄严肃穆。
钟鼓之音,响彻天元。
自三十年前女帝登基后,平日早朝时,天元殿并不会用奏乐迎接帝王临朝,原因就是女帝不想如此张扬浪费。
但今天却是不同。
今日可是女帝登基三十年大庆之日!
甚至因为女帝三十年来只点头了这么一次,其意义,对于大唐人来说,甚至比每逢十年的开国庆典都要来得重大
这必是数年来大唐最为隆重的日子,没有之一!
钟乃帝王之声,今日天元殿一侧摆放的十九座编钟群虽然没有像历史更为悠久的秦国王宫编钟群那般浩大,但其规模无疑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十九座编钟,每座共六层十六组,所需乐师足有三百人,其音色清凉亦不失雄浑,将天元殿的浩大反衬得淋漓尽致。
“陛下入朝!”
英雄级的陈公公发出一声高喝,其声在这一刻盖过了编钟之乐。
话音落下,女帝身着耀金九纹天龙帝袍,头顶铭珠帝观,伴随着愈发高亢的编钟之声,一步步走到龙椅前。
她俯视天元殿内。
此刻站在殿中的这些人,是脚下这片数万里大地的治理者、决策者。
但这些人,于她身前,具是低头垂首,尽显尊卑。
一息过去。
编钟之乐在这一刻到达了高潮!
天元殿上文武百官,在三省宰相带领下,跪地行礼。
三省宰相率先开口,他们苍老的面色上浮现异样红润,可想其此刻心情,有多么激动澎湃!
“今!陛下登基即位三十载,但使臣率百官贺!”
“愿我长安,天下迎往;愿我长城,巍峨如岳;愿我云中,复起如昨;愿我河洛,富庶民安.....”
垂垂老矣的三省宰相极尽全力地发出最大的声音,百官安静聆听,心中跟着三位老宰相一起默念。
热血、何其澎湃!
终于,庆词到了最后!
三位宰相在这一刻双眼赤红,似有无数情绪于胸腔中激荡!
“愿我大唐,万盛无匹;愿我君王,功刻千秋!”
天元殿上所有人齐齐拜倒,只余女帝站立!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数百人的朗声拜喝,令天地起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