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离开前,将女孩一个人放在了老画师这里,而等女孩在半夜里睡醒的时候,看到四周一片漆黑,结果一张老脸突然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问句:丫头,醒啦,肚子饿了没,师父煮面给你吃呀。
这可把女孩吓得花容失色,回了句谁要你这丑爷爷做师父,接着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吴画师眼里那个愁啊,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能哭,那眼泪就像商河之水般滔滔不绝滚滚而下,都能把大明宫给淹咯。
不过说来也怪,这一辈子待人待事都是以不耐烦着称的老画师,对这女孩却是极有耐心。或许是画地为牢的孤苦让老画师渐渐转了性子,接下去这几天不论女孩怎么撒泼打滚,老画师都是一张笑脸摆她面前,笑得跟朵老菊花一样,别提有多和蔼了。
他总是这么跟女孩说:丫头啊,咱俩可都是寂寞人啊,你这要是不搭理我,那在这偌大的大明宫内,可找不到能说得上话的人咯。
女孩总是抱胸冷哼,小屁股在坐垫上连画三天圈就是不想看到这老画师的脸,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想从老画师这跑走。
有一天夜里,女孩偷偷地打开门想要溜出去,结果自己被门槛拌了一下摔倒在地,发现自己竟然摔在了床榻上。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老画师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根画笔,笑脸吟吟地看着她。
女孩这次倒没再哭闹,她被老画师这神奇的手段吸引了主意,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老画师和蔼地回答说:丫头,这就是画呀。你刚刚走过的大厅、打开的门,都是我笔下的画。
女孩还在一知半解中,就看到了让她小嘴惊呼连连的一幕。
只见老画师将笔在空气中轻轻一点,这处房间就开始天旋地转,最后好像整个世界都回到了老画师的画笔中去。
下一刻,闭紧眼睛想着自己要被老画师吸走的女孩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床榻上,周围的环境也和先前一般无二,但那种感觉,却是截然不同了。
女孩刚想开口,但老画师又是将毛笔一旋,顿时整个房间如临白昼。
房间的地板上开始长出青草,一颗大树从床榻下破土而出,将女孩捧在树冠上不断升起。
女孩低头一看,树枝上顿时百花盛放,花香四溢。她耳朵一动,便有一群雀鸟叽叽喳喳地在自远方飞来,盘旋在她的眼前,好似歌唱与舞蹈。
一只小松鼠窜到了上官婉儿的肩膀上,用毛茸茸地尾巴不断地磨蹭着女孩的脸蛋,女孩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内心逐渐变得欢快。
在老画师的画笔下,女孩看到了瀑布逆流而上,而自己则是坐着树冠在瀑布上惊险漂流,她还看到了火山怒吼喷发,但那喷发的岩浆却化成了一朵朵火焰之花形成了垂天的绯红花海,美不胜收。
画中世界,如梦亦如幻。
等这一切重归于虚无的时候,女孩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床榻上,但心情比之先前,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老画师嘿嘿笑了起来,一脸讨好模样地凑到女孩身前,问喜欢么。
精致如瓷娃般的小姑娘顿时娇哼一声,嘟起嘴双手抱胸转过身去,竭力想要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但那徐徐生辉的大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也是从这一晚起,大明宫内庭的这方园林内,少了一个画地为牢的苍老画师,少了一个家族灭门的可怜姑娘,却多出了一对比起师徒更像爷孙的一老一幼。
从女孩出现之后,老画师的心境豁然开朗,他不再执着于眼前画笔,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这个丫头身上。
丫头嫌他不修边幅,他当即去找陈公公讨了身干净衣裳,还把自己这一脸的毛毛糙糙全都修理一遍。别说,还真有几番仙风道骨的模样。
丫头嫌他做菜太单一,无甚味道。他就天天跑去御膳房偷师,每次做完菜在丫头吃饭前他都要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跑去让别人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也让“别人”,也就是陈公公在那段时间里是被烦得哭笑不得,整个人都被喂胖了一圈。
也可怜这足以为天下画师魁首的老画师,一把年纪了还要去翻着菜谱琢磨“蜜汁红烧肉”到底是怎么个蜜汁法。
但在这个拿菜刀的时间比拿画笔都多的日子里,老画师却是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安宁静。
看着这丫头一天天长大,可比画画有意思多了啊。
过去十五年和上官婉儿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一闪而过,老画师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深。
他轻轻地摸过这根画笔,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不同于上官婉儿那都可以当短剑使的玉翠大毫,吴画师手中的这根毛笔模样与寻常画笔无异,只是用料极其珍贵,笔杆是由云中漠地的珍贵树种之一寒月木制成,色呈皎月之白,拿起笔杆使就能感受到一股清凉空明之意,有助于使用者在作画时凝聚心神,难起焦虑。
笔头是羊毫玉兰蕊,取自北漠名种天山羚,毛丝精细,是无数画家梦寐以求之物。
但比起这礼物实际价值的贵重,吴画师更在乎的,却是送笔之人的心意。
“我的乖徒儿哦,你一直让我作画的时候用好笔好墨,说这样才能做出传世名篇来,要不然只能一辈子在大明宫里当个默默无闻的画师。”
“我当时被你缠得不耐烦了,回了一句没钱买笔,结果没想到在过年的时候你竟然送了我这么一根笔,还说师父没钱我有钱,你放心画!”
“傻丫头,你师父我这些年丢掉的画稿,随便扔出去一副都是足以价值千金的名作,但你这存了几年零花才换来的这根笔,师父我用一次都觉得心疼啊...”
“李白这没用的东西,自己一个人还对付不了那头狮子吗,偏偏还要拉上你。师父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女孩子不要打打杀杀,有讨厌的人就跟师父说一声,师父一根笔戳死他!”
“徒儿啊,师父对不起你呀,明世隐师父杀不得,但师父保证,今日过后,就算要不了他的性命,也得让他掉下一层皮来!”
站在女帝等人身后还未有动作的明世隐,听到吴画师的嘀咕后,不由得眉角一抽。
这吴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