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北京市西直门的一座高楼里,李燕的三居室新家内,她和父母、及十二岁的王小磊坐在餐桌前包水饺,新房不仅宽敞,崭新的家具和电器更让人感受到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家,所以李燕和父母的脸充满了喜悦。
王小伟的表情却平淡得很,他的长相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王大伟,身高已有一米五,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英俊少年,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也没有一个男孩子应有的阳刚和英气,四年来遭受的凌辱让他在亲人们面前也变得沉默寡言,不论老人和妈妈在交谈什么,他都不参与,低着头包着饺子。
『奶』『奶』瞧着孙子的脸『色』,担忧地:“李燕,小磊的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好看,你带他去医院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哪不舒服?”
李燕说:“看过了,去年和今年我都带他去医院进行了体检,没有任何『毛』病,医生说要他多锻炼,可他爱睡懒觉,早不叫他不起床。”
爷爷说:“那过不行。小磊,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好,老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知道吗?”
王小磊面无表情地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奶』『奶』说:“早早点起,去跑跑步,晚早点睡,学习再紧张,也不能熬夜。”
李燕忧愁地:“一说起他的学习呀,我还真的是感到头痛,不不下,次次考试都只有六十多分,连七十分都没有过。下半年要读初了,要照这样下去,恐怕高都考不,别说将来考大学了。小磊,读初后要加把油,虽然妈妈不指望你将来考大学,但高还是要考才好,不然连工作都找不到。”
王小磊瞅了妈妈一眼,还是只从鼻孔里应了一个字:“嗯!”
『奶』『奶』不高兴地:“小磊,你怎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是不是爷爷『奶』『奶』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王小磊这下开口了,但还是只有一个字:“没。”
李燕无奈地:“妈,小磊压力也挺大的,学习成绩不好,老师不高兴,同学也不愿意同他交往,在家里同我也说不几句话。”
这时,敲门声响起,兴奋的叫喊声也传了进来:“爸、妈,嫂子,开门,我回来啦。”
“宏伟回来了,是宏伟回来了。”『奶』『奶』欢喜地叫道,一家人不顾手的面粉,拍了拍手都赶紧站了起来……
李燕急忙拉开门,瞧着一身警装、笑嘻嘻站在门口的王良,高兴地:“宏伟,快进屋。”
王良、不,是王宏伟提着两箱水果进来放下道:“嫂子,我知道爸妈今天准在你家过节,一下飞机我直接过来了。”
母亲喜笑颜开地责怪道:“出去是几个月,连电话都接不到几个,打你的手机却总是关机,今天还记得回来过节。”
王宏伟笑道:“那能啊,踏遍千山万水,终归是要回家的。”
李燕又瞧了瞧门外,问道:“宏伟,小田怎么没来?”
王宏伟说:“别提了,我还想给她个惊喜,特意去办公室去接她,可找不到人,一打听,她竟然去海出差了。我给她打电话,问她去海为什么不告诉我?得,反被她骂了一顿,说我手机关机,我才想起是我的错。”
父亲说:“行了,你回来了行,赶紧坐吧。”
王宏伟便走到王小磊跟前『摸』着他的说:“又长高了一点,只是几个月没见叔叔了,也不叫一声亲热亲热?”
王小磊这才笑着叫了声:“叔叔!”
李燕坐下继续包饺子道:“你也别怪小磊不叫你,一年到头我们都只能见到你两三次,想来来,想走走,谁也管不了你。”
母亲也坐下说:“是,真不知道你那大学和博士是怎么毕业的,读八年大学和博士研究生,至少有三年不在学校读书,还是在全国到处搞什么研究、什么调研、开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而且竟然跑到香港去了。”
父亲擀着水饺皮说:“他的事我们别管了,只要他有了正式工作,我们放心了。当然,还得赶紧结婚,大磊在信都问过几次了,说是他爸爸要他问的,宏伟叔叔什么时候结婚啊,结婚时可以去他们云南旅游呀等。宏伟,你都二十七了,和小田到底准备啥时候结婚?”
王宏伟说:“再等两年吧,三十岁以前保证结婚。”
母亲说:“结婚后住到家里去吧,也不用买房子了,你们也买不起。”
王宏伟说:“我和小田商量过了,是准备在家里住,一来可在家陪陪你们,二来家里的空气也城里好,到时我们买台车行。”
父亲说:“这好。不过结婚时,我建议你俩去一趟云南,去看看你小伟哥、秀梅嫂子和大磊。对了,小磊啊,你大磊哥在信说,他其考试又是全年级第一……”
王小磊立刻用满是面粉的双手捂住了耳朵,甚至闭眼睛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语。
王宏伟瞧着侄儿的样子,小声地:“他还是不听一切与他爸爸有关的事?”
李燕难言地:“不听,要是再说,他会跑出去。”
王宏伟疼爱地『摸』了『摸』侄儿头说:“这是他心的一根刺,只能让时间来解决了。嫂子,我俩去阳台说件事?”
“好!”李燕拍了拍手的面粉,起身跟随弟弟去了客厅阳台,但王宏伟又把推拉门关了,她怪地:“宏伟,什么事还怕爸妈听到?”
王宏伟小声地:“我去过勐海县了。”
“什么?”李燕惊骇地:“你去了勐海县,你去找你小伟哥他们了?”
王小伟轻声地:“我见到了小伟哥和大磊,但没有看到秀梅嫂子,而且小伟哥没有认出我。十二年了,物是人非,我长大了,在他水果店里住了八天,可他却没有认出我。”
李燕惊疑地:“你在他水果店里住了八天,既然他没有认出你,那你是以什么身份住在哪,他又为什么同意你住在哪?”
王宏伟难言地:“我、嫂子,这些你都别问。
李燕严肃地:“宏伟,你工作的事,我本来不该问,也不敢问,因为我早猜测到了,你大学期间频频外出,甚至东南西北到处跑,而且真正的去向都不告诉家里,我知道,一名公安大学的学生,一名预备警察,这样频繁地出去,那只有一个解释,你接受了公安部的秘密培训,从事的是最危险的工作。这次去勐海县,肯定也是一项秘密任务,所以才不敢把真实的姓名告诉你小伟哥,并且是以秘密警察的身份住在他哪,不然他既然没认出你,那绝对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住下。宏伟,我不得不要提醒你,你的工作太危险,希望你能时时刻刻注意安全,你大伟哥已经走了,我们家不能再出事了。”
王宏伟内疚地:“嫂子,对不起,大学一年级我接受了公安部的秘密培训,本来想同你商量,是否接受这项工作,可保密制度又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再说我也喜欢这项工作,所以干下来了。”
李燕问道:“那小田知道吗?”
王宏伟说:“她不仅知道,而且和我一样,也是从事缉毒工作,只是她是内勤,我是外勤,她不用像我一样接受秘密任务。”
李燕放心地:“这好。只是你这次既然去了勐海县,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秀梅嫂子?”
王宏伟说:“我想去,可没有理由啊,何况小伟哥的疑心很重,我无意间说大磊快十四岁了,问他妈妈的病好没好,让小伟哥产生了怀疑,差点无法自圆其说。”
李燕责怪道:“那你也应该想想别的办法,了解一下秀梅的情况呀。”
王宏伟说:“没时间啊,这次去云南和勐海县本是一项临时任务,是我的战友突然牺牲了,我临时接到命令赶往云南,没想到毒贩又去了勐海县,首长本来不再让我去勐海县,因为我已经跟踪毒贩一个多月,怕我的身份引起毒贩注意,我告诉首长,小伟哥正好在勐海县,首长一听重新做了安排……”
李燕惊异地:“难道你首长也认识小伟?”
王宏伟说:“首长是我哥的老领导,原来的分局张局长。”
李燕一愣,笑道:“张局长,现在的部长助理,兼人事训练局局长,看来他是你的直接领导,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王宏伟说:“本来我想用我的真实身份去见小伟哥,可首长不同意,怕我的出现让小伟哥太激动,那样的话不利于我今后的工作,而且他说,既然我们已经十二年没见过面,我也已经长大,小伟哥搞不好已经不认识我,没想到还真让首长说了,我跑到小伟哥的水果店时,他根本没认出我,然后根据首长的安排,我用化名住在了他的店里。对了,嫂子,你知道小伟哥是怎么抠的人吗?”
李燕不解地:“他真的很抠嘛,难道去年大磊在电话说他爸爸太抠是真的,他家是不是还很困难?”
王宏伟笑道:“他家要是困难,那我们是穷光蛋了。光他卖水果,一天的纯收入有五六百,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当然,那几天正好是过节,平常卖的货要多一倍,可一般来说,一天至少也有二百快钱的收入吧,而且他和小舅子的水果贩卖批发也做得红红火火,虽然我不知道收入有多少,但不至于零售差。你知道我去的第一天,他让我吃的是什么菜吗?”
李燕好地:“什么菜,难道都是一些小菜,没有什么好菜?”
王宏伟说:“你猜对了,午是两个煎鸡蛋,一个青菜,晚也是两个煎鸡蛋和一个青菜,这可是我们两个人吃的啊,气得我真想骂他。而且他店里连冰箱都没有,他还好意思说,天天买的菜,天天吃光,鸡蛋有营养,青菜有维生素,对身体好,不用冰箱又能节省电费。第二天,我让他买鸡鱼肉,我本来以为他不会买,没想到他还真的全买了,不过我感觉到,他肯定是咬着牙买的,那八天呀,我恐怕把他一年、至少半年的好菜都吃完了,真不知道我走后他会吃什么。”
李燕好笑地:“看来他并没有把你当外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破费。”
王宏伟点头道:“那到是,虽然我是他货真价实的弟弟,但他不知道呀,可还是象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这说明他的抠只是对自己。还有,你知道大磊一边读书、一边在干什么嘛,检废品卖钱,还说是勤工俭学。”
“啊!”李燕简直不敢相信地:“检废品卖钱?”
王宏伟点头道:“是的,他们父子俩真是一对守财奴,可又给我们家寄了那么多钱。哎,这事可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他们要是写信去说了此事,那麻烦了。”
李燕说;“我知道,不会说。大磊怎么样,有多高了?”
王宏伟说:“大磊跟小伟哥简直是一对双胞胎,长得挺精神,应该有一米六几了。当时我吃惊地问大磊,检废品干什么,他说卖钱呀,还说我幼稚。这个问题我问得是很幼稚,可当时我心里真的很惊讶,真想把还在看我笑话的小伟哥揍一顿。”
李燕笑道:“你打得赢他嘛,他不揍你不错了。哎,那你小伟哥的身体咋样?”
王宏伟说:“没有大问题,只是不能费过重的体力,不然会出气不赢,这已经无法治愈了。不过他的相貌真的还很年青,三十七岁了好像跟我差不多,看去最多我大两三岁,而且天天早在人行道练功,所以身体非常的强壮。”
李燕欣慰地:“这好,只要他身体好什么都强,只是你应该去探望下你秀梅嫂子的。”
王宏伟说:“我也想去呀,可首长不同意,说这样的话会让小伟哥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不利于我今后的工作,再加之这次的任务完成不彻底,我只能迅速撤离。”
李燕担忧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你今后是不是有危险?”
王宏伟安慰道:“嫂子,你别担心,这次任务我没有直接出面,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不过这次的行动,功劳最大的是小伟哥,如果没有他,我和在场的几十名警察会被毒贩绑在身的炸『药』全部玩完……”
“啊!”李燕又惊讶地:“那他有没有事?”
王宏伟说:“没有,他的果敢和身手,真让人佩服……”
这时,母亲在客厅里喊道:“李燕、宏伟,水饺熟啦,快来吃。”
“来啦。”王宏伟应了一声,又对李燕说:“嫂子,等有空我再把这次行动的惊险、和小伟哥的表现讲给你听,但绝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也不能说我见到了小伟哥,这事要绝对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燕说:“我知道,你能告诉我已经破例了。对了,小伟难道真的没有手机和电话?”
王宏伟好笑地:“嫂子,你难道真的相信他在信说的鬼话,他肯定是怕爸妈打电话让他来北京,才不敢说自己有电话,只是他的电话号码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因为只要你们打他的电话,那我的身份会让小伟哥知道,他本来已经怀疑我,更主要的是,这是首长的命令,因为他了解到我家和小伟哥目前的状况后,认为以我的工作『性』质,今后很有可能再去勐海县,到时还得住在小伟哥那,所以……。”
李燕理解地:“别解释了,我理解你工作的『性』质,一切必须为你的工作和安全着想。”
王宏伟不解地:“只是嫂子,当年我哥在留给小伟哥的信到底写了什么,不然小伟哥为什么十多年了都不来北京,而且竟然怕我们给他打电话,我真的想不明白?”
李燕说:“下次你再去勐海县的时候,去问小伟吧,还有,你如果真的再次去了勐海县的话,一定代我去看看秀梅,是实在不能去,也一定要想办法问一下秀梅目前的情况,她的病如果真的还没好,我把她接到北京来治疗。”
王宏伟惊异地:“她的那种病,算接到北京来也治不好呀,你不是和我也去问过很多医生嘛,都说植物人很难存活十年,算当年苏醒了,但绝对无法治愈。”
李燕说:“你别管这些,到时我知道怎么办。”
“哦!”王宏伟虽然有点不明白,但还是答应道:“行,要是再去勐海县,我一定想办法去看秀梅嫂子。对了,嫂子,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已经调任海淀分局副局长?”
李燕笑道:“明天报到,你刚回来怎么知道了?”
王宏伟高兴地:“看来她们没骗我,嫂子真的高升了。午我刚到办公室,那些女同胞围来说,我嫂子真是巾帼英雄,派出所这几年的工作不仅成绩显着,而且抓获的通缉犯、抢劫犯、盗窃犯都差不多追分局的刑警队了,甚至抓捕罪犯时,你总是冲锋在前,亲手将一个个罪犯制服,让男同胞们都羞愧汗颜……”
李燕听着弟弟的夸赞,心里却无的苦涩,丈夫的牺牲让她的身心遭受了最残酷的打击,只能把全部的苦楚深埋在心底,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自己对人生的畏惧,甚至曾想追随着丈夫的脚步去天国与他团聚,可为了儿子,为了实现丈夫最后的遗愿,她只能选择活下去,因为她还在等待着一份丈夫留给自己的希望。
只是李燕这种以工作忘却痛楚的方式,却害苦了自己的儿子,她警察审讯犯人似的教育方法,以及在家思念丈夫的情绪和哭泣,让儿子陷入了『迷』茫。而且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为了儿子还活,儿子却同样为了妈妈,更是在承受和经历着人生最耻辱的岁月,还小小少年的心愿却只是不想让妈妈哭,每天能看到妈妈的笑脸,同样也在希望着自己快快长大,能和妈妈一起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春天。
时间如流水般一天一天地流失,花开花落在春夏秋冬从不间断,在随后的三年里,王小磊在有苦难言的岁月渐渐地长大,但他的磨难并没有停止,他在逆来顺受已经失去了抗争的本『性』,如果不是妈妈的笑脸在盼望着他平安回家,少年破碎的心恐怕早已经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