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俊林要去晋阳,自然是冯璋亲自带他回去的。
冯璋将晋阳军留了下来,又留了主事的将领,自己轻车简行,带了路俊林一行人,往晋阳而去。
行至半路上,林太太突然大哭起来,道:“……陛下,太后娘娘出事了……”
路俊林骇了一惊,下了马连滚带爬的到了女眷那边的马车里。
林太后满嘴是血,留恋的看着路俊林,一副不忍不舍的表情。
饥饿折磨的其实不止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精神,她情知末路,所以就连最骄傲的尊严都被折损了不少。可她这样的人却是宁折不弯,宁死也不愿寄人篱下的人。生活从未教过她折腰,如今,她一心求死。
林太太喃喃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没看出来会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太后眼中微有光,道:“……是我自己服毒,非关晋阳军的事……你们不要误会,更不要与晋阳军生出嫌隙来,儿啊,以后你们都得靠着晋阳吃饭行事了,万不可因为我,而生出不敬之心……”
林太太眼泪直落,道:“……娘娘,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一切都过去了,为何还要这样啊?!”
路俊林一脸的痛苦,握住了林太后的手,尽管他从来没有真心的喜欢过这个便宜娘,但是,到这一刻,他的心却锐痛不已,“有没有大夫,大夫……”
他到最后脸上青筋爆出来,嘶吼出来了。
小狗子过来瞧了瞧,脸色一变,汇报与冯璋,赶紧叫人回程找军医了。
他们也没料到林太后会突然服毒。所以根本就没带军医回程,军医和药品全部都留在军中了。
只怕会赶不及回来啊。
林太后看着路俊林痛的眼神,紧张的眉眼,喃喃道:“……我儿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时刻,知道你这样关心我,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可也心疼你这样,对不起我儿,这种时候了,我还要为你添堵,让你伤心,对不起……”
林太后又咳出一口血来。
路俊林崩溃直哭,道:“别说了,别说了……”
“一定要说,不说就来不及了……”林太后的眸光之中带出不舍,握紧了路俊林的手,道:“……我儿,母后这些年,一直拖你后腿,也从未真正的帮过你什么,我一直很内疚,以前不懂,总是为你添堵,却从未想过你的无奈……可即使如此,你还是对我很好……哪怕到了如此绝境,也未放弃过我,可我……”
“母后,莫说了,莫说了……”路俊林泣不成声道。
“都说本性难移,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这性子,你是知道的,以前任性,尚有你兜底,可是来了晋阳,我怕自己真的会犯糊涂事,让你为难……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再拖你后腿,我知道我对你很残忍,可我必须得这么做……”林太后脸色惨白,道:“因为母后也有母后的骄傲,让母后在那个丫头的眼色下苟活,我做不到啊……”
路俊林哭的满面狼狈。
与其是因为害怕,胆怯击溃了林太后,倒不如说,看透了自己曾经的造作,以及被折断的骄傲,让她再不想活了。
林太后拉住了林太太的手,道:“……我追随兄长去了,我儿,交由你了,嫂嫂,到了晋阳遇事,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劳你多看着些你外甥,遇事能忍则忍,才能活得好。那个丫头虽然很讨人厌,但是个能容人的,只要……只要不惹事,以后是能平静的过日子的……”
林太太哽咽道:“娘娘亲自照看陛下不好吗,何必非要做这傻事……”
“你知道我做不到低头的,不仅不会忍气吞声,还会给我儿惹事……”林太后喃喃道:“这一点上我是做不到的,托付与你了……答应我……”
林太太点点头,道:“娘娘放心。”
“我儿……”林太后道:“将你舅母,当成亲母来待,她有担当,有智慧,能忍能看清局势,以后有她指点你,你就算真的受了气,也不会吃大亏……你以后哪怕不是帝王了,也得好好活着,好不好?!”
路俊林含着泪使劲点头。
林太后最后吊着的一口气似乎撑不下去了,鼻子里都开始涌出血来,她看着路俊林,眼眸之中有很多的不舍,然而却依旧义无反顾的一心求死。
到最后,脸上虽被毒折磨的痛苦不堪,但是,眼眸里却是带了笑的。
“母后,母后……”路俊林抱着林太后,哭的不能自已。
“……我能去地下寻你父皇了,虽然他是个混蛋,可我还是爱他的啊……”林太后道:“……这番没了林如沁作遂,我应该能找到他了吧……”
她的眼神渐渐焕散了,却依旧执着的道:“……那个女人,最好活着,别死,别来打扰……我儿替我看着她,怎么得到天下,又失去天下……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夫妻情尽,母子成仇,终成陌路,我比她强多了,强多了……”
这一生,她的执念无非就是这些后院之事和子嗣的恩怨。哪怕到死,也念念不忘。
路俊林再看她时,哪里还有气息在?!
他握紧了拳头,一时不能自已。
军医到了天黑才赶到,然而林太后早已经没气了。
军医叹了一声,依旧上前查看了,道:“……这是混合了一种鸠毒和蛇毒的药,就算来得及,也无药可医啊。这毒,是至毒。”
林太后身边的宫嬷嬷道:“……是娘娘藏在簪子里的毒,就是这支凤簪。宫中的女子,身边都会随身带着这些,尤其是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为免兵败受辱,随身藏毒是常事。”
林太太道:“眼见着就好了,怎么往自己嘴里喂了呢……”
军医摇摇头,退出去了,对冯璋道:“早早入殓吧,此毒,当场服下,想要解开,也药石罔顾。若是有武功的人,也许还有一救,但是林太后身体娇贵虚弱,就算来得及,也是没救的……”
冯璋道:“竟然这么毒?!”
军医道:“宫廷密药,绝非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