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在天武市避难所的城墙上,将上边还未曾洗去的血色以及艰苦的过往统统照进了幸存者的眼中,本该宜人的秋风里夹杂着嘶哑的嚎叫,那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候鸟忘情地高歌,它们欢唱着,惊叹着,对它们来说,这里又何尝不是鸟生中最渴望的归宿?腐臭的血肉遍地皆是,积蓄的鲜血化成最为甘甜的饮料,弥漫在空中的恐惧和慌乱是锦上添花的调味料......
秋风带着腥臭缓缓吹入天武市避难所中,将可怕的回忆送到每一个幸存者面前,腐臭的气味撬开每一家每一户紧闭的大门,将过往的恐惧用无法避免的方式绝情地带回,与此同时,这份勾起人们心中恐惧的凉风也悄悄潜入了某座临时搭起的帐篷之内,将先前在一边倒的战斗中失去意识的陈破云轻轻唤醒。
从门外飘来的枯黄落叶悄然贴上了陈破云的鼻尖,随后便被一阵平稳缓慢的鼻息吹动,摇曳着在帐篷内缓慢地飘落。
仍迷失在遥远彼岸的英雄啊,落叶携带着故人的问候,向你传达着思念......
在清晨美妙的辉光中醒来,眼前一片暗淡无光,许久之后,自柔软大床上醒来的陈破云这才推开了厚重的棉被,驱动着自己的身体从床上缓缓起身,此时的他,脸上还残留着浓浓的求生欲望尚未消去,看来,先前的那场战斗对他造成的影响,哪怕在深深的沉睡之后依旧是没能散去。
望着帐篷外忙碌的数道身影,陈破云就这样在晨光的照耀下驱动着自己的身躯试图从床上站起身来,却不料,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发力却是带来了让他意想不到的奇妙后果,似乎是有些用力过猛的他朝着毫无阻拦的地面直扑而去,好在,尽管他才刚从沉睡之中醒来,对身体的控制和熟悉依旧足以支持他重重摔倒在地后再度借力爬起身来。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陈破云还没有意识到异常的产生,他只当是自己才刚从睡眠中醒来,身体与灵魂的交接上出了点细微的问题,只要多花点时间应该就能好好磨合的才对,抱持着不以为然的心态,陈破云趁着暖人的晨光,就着和煦的暖风走在这段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上,在他的记忆之中,自己从未亲身抵达过这种地方。
而要是你想问陈破云记忆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他只会笑着对你解释,身为新人类的自己绝不可能在记忆上出现误差。
过了好一会儿,脑袋还有些迷糊的陈破云这才想起来,这种莫名熟悉感的由来——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天武市避难所诸多幸存者所住的简易房屋简直是完全一致,如此想来,现今的自己大概率仍处在天武市避难所内部。
跟着一路上忙碌着转运各种资源的居民朝着道路一端的集合处走去,陈破云一边在内心思索着,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世界,试图找出那些隐藏在明面下的错乱,然而,让他略微惊喜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无论是四处奔波指挥着幸存者们搬运物资的临时小队长,又或是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家庭配给份额的年轻小伙,亦或是这风、这光彩、这气息,都在朝着他低沉地述说着,这里毫无疑问便是——现实,是生者眷恋的世界。
‘这里是......天武市避难所?如果是的话,又是谁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的?难不成是武罡,不,应该不是他......’
陈破云甩了甩头,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在四处乱窜着,而由此带来的细微疼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那些胡思乱想,“算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武罡或者是一个能够为我说明清楚现状的人才对。”
顺着笔直延展向前的道路,陈破云一路前行,最终驻足在一片旷阔的平地上,只不过,在勉强可以称之为广场的这个地方,还残留着许多拆解下来的木料杂物,同时,地上到处都是的拖痕也说明了——这里曾是幸存者们汇聚的居住地,只是基于某个未知的原因,原先居住在此地的众人被迫拆除了原先的住房,转而腾出一片足以充当物资周转基地的广场。
就在陈破云四处张望时,数量众多的幸存者仍在经由身后的通路从不远处匆匆忙忙地赶来,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广场挤得满满当当,若是换成个体格稍弱的普通人,怕不是得被这汹涌的人潮挤到边缘去。
幸亏陈破云并非羸弱的旧人类之躯,在人潮之中他的身躯仿佛是一块经久不变的巨石般,破开了来袭的人群,分开了涌来的潮水,而人群中也不免的生出了无法避免的骚动,而这等动静恰巧也引起了站在广场中央高台上某位武罡下属的注意,顿时,这位曾在陈破云大闹逃离会议时充当背景板的新人类,在经历过那无匹的力量之后,便对陈破云的这张脸印象深刻,得益于此,那名下属一眼便将人群中的陈破云认了出来。
虽然有些惊讶这位本该在帐篷内安心养伤的先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带着他先去找武罡老大才对,犹豫了半秒钟左右,这名相貌老实的青年还是低声喊出了陈破云的名字,同样身为新人类的他明白,即便是在这样人声嘈杂的环境中,这位实力强悍的云江市援手也一定能够捕捉到自己的呼唤。
不出所料,强悍的身躯带给了陈破云绝强听力,这让他从杂乱的声音中抽丝剥茧般寻到了武罡下属对他的呼唤,这下对于仍处在找不到去路打算顺着原路返回的陈破云来说,可还真算得上是瞌睡碰上枕头。
过不多时,在青年的带领下,陈破云毫无半点犹豫窜进了一个临时搭建起的指挥中心,接着从帐篷外透进来的明耀阳光,他看清了帐篷内那或是充满着惊喜,或是满载着讶异的脸庞,最终,他的目光转向了一位面带微笑的青年人身前,而此人,正是他一路追寻,不远千里也要与之再次相见的那个人!
“云哥,自上次一别以来,已有两年未见了吧。”
“小川,这!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陈破云的双肩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尽管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心中积蓄的情绪不加以外泄,可是他那颤动的声音已经把他内心深处的激动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过去的自己所追随的陈银川,那盏燃烧在绝望末日中的引路明灯,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嘶——呼——”
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激动,陈破云缓缓地朝着席地而坐的陈银川走去,粗糙的手掌颤动着想要去搭上他的肩膀,却在半途中犹如触电般快速地缩了回去,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陈破云还能害怕些什么呢?这一路上,他体会过亲人离世的痛楚,品尝过抵抗丧尸病毒侵袭的艰苦,也体会过坚守障壁的筋疲力尽,还有,被碾压一切的力量蹂躏致死的绝望,如今的他,到底还能害怕些什么呢?
如今的陈破云确实在害怕着,他害怕面前这一切只是他临死前的幻想,他害怕眼前的陈银川只不过是一介梦幻泡影,是他的死前最后一梦......
他略显局促地坐在了故友的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只是一直在坐在那儿低着头,偶尔还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滴落。
“云哥,你在怕些什么?”
陈银川沉稳的声音从他的侧边传来,这与记忆中一样无二的声音,顿时将陈破云内心的犹豫不决击散了大半,只听他脱口而出道:
“我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死去多时的同伴再度出现在生者的世界,这让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前来确认一番,只不过,本该死在战斗中的我又一次活了过来,面前坐着的人还是那位指引前路的明灯,这让我如何能够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啊?!”
“既然你还对此保有怀疑的话,何不自己亲手去验证呢?来,就像是这样。”
话刚说完,那双黝黑深邃眼眸的主人便伸出了他灼热的手掌,牢牢地与这位痛失友人,又复得友人的陈破云握在了一起。
两人的手掌重重地握在一起,亲身体会到对方那独属于生者的温热气息,陈破云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了......
“不好了,武罡老大,尸潮!尸潮又来了!”来人高声嚷嚷着,将帐篷内众人的注意力全数吸引了过去,只见先前带陈破云前来此处的那名年轻人,再度急匆匆地朝着武罡报告着尸潮来袭的情报,“城墙上的兄弟们正在拼命做好最后的准备,但是它们来得太快了!但是很有可能,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