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身上沐浴着腥臭的血液,在夜幕之下悄然回到了避难所中,放轻脚步的他们没有惊醒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走入,那洗涤身心的舒适热水中,洗去血迹,洗去尘土,洗去疲惫,不管是身体上的,亦或是心灵上的......
然而,草草离去的陈破云换上了一套老旧的衣装,回到陈银川所在的那顶帐篷中安静地守候在他身边,他望着身上这套满是褶皱的衣服,渐渐的,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之内,温暖而甜蜜的过去时光,又一次缓缓浮现,只是,当那代表着希望的辉光从东方探出一丝痕迹之时,他便明白,过去之事也无需再提,今日,应为新生而庆幸。
在武罡的盛情邀请下,推脱了数次也没能脱开身的陈破云也总算是应下了对方的邀请,在正午太阳最为耀眼之时,参加一场庆功宴,一场为所有奋战至今之人所开的庆功宴。
武罡走后,陈破云静静地站在双目紧闭的陈银川身边,他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之中欢快地流动,还有那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健壮的心脏无时不刻都在推动着体内血液的循环,将充足的氧气运送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偶尔还能听到,那些肉芽在体内窜动着的细微声响,尽管此时的陈银川看起来并没有大碍,然而,除开这些时刻彰显着活力的细枝末节,那潜藏着人一身精神所在的双眼,依旧被厚重的眼皮所尘封着。
陈银川还是久久未能醒来。
为诸多将士所开设的庆功宴举办将即,而早该出现在宴会上的陈破云却迟迟不见踪影,心中急切的武罡连忙安排了麾下的稳重前辈替他主持会场,而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陈破云所在的帐篷之内,在那里,他总算是见到了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守在陈银川的床边一夜无眠,早已心力憔悴的陈破云正趴在低矮的柜台上陷入了深深的熟睡之中,哪怕是新人类那充沛的精力,也实在是不足以支撑他这样胡乱地透支啊。
待到昏昏睡去的陈破云从睡梦中醒来之时,那庆功宴早就过去了不知多久,预留在原地的,只有把酒言欢,喜笑颜开的众人,迟到了许久才来的陈破云,见到眼前的这番场景也就彻底地放下心来了,这场庆功宴,就该开给这些坚守了两年之多的战士们才对啊。
在欢声笑语之中,陈破云独自回到了陈银川所在的小帐篷内,侧耳聆听着远方传来的悦耳欢歌,对他来说,这便是最好的庆功宴了。
在浓浓的夜幕之中,难掩担忧的陈破云坐在老旧的木椅上,照顾着病床上迟迟未醒的陈银川,不知为何,浓浓的睡意突然侵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不知不觉间,他的头脑变得混乱晕沉,竟是不受控制地倒在了病床之上,随后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那不可触碰的幻梦。
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段末世尚未来临的时代,他踉跄着走在大街上,却没有任何一个行人能够注意到他,往日里,时刻充盈在他身躯之中的力量好像也随着时间的倒流消散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副羸弱而无力的人类身躯,此刻,走在昔日的街头小巷之中,莫名的距离感充斥在四周的空间,他能感觉得到,这里似乎并不属于他......
片刻之后,在那间深深刻入脑海之中的杂货店里,他再度见证了那难以忘怀的一幕,那是他与陈银川的第一次相遇,同时,也象征着末世的到来。
他缓缓地走入其中,就这样独自站在角落,静候着一切的变化,因为他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是谁,哪怕是他“自己”,都无法触摸到来自未来的泡影,就这样,他眼睁睁的看着过去的痛苦在自己的面前不断重演,看着过去的自己犹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丧尸遍地的城镇之中,随后是与陈银川的再度相遇,成为新人类前的极度煎熬,避难所的告破,三人的会合,云江市的解放,陈银川的牺牲,还有,过去两年间的,屠戮。
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化成了连绵的相片在他的面前飞快地掠过,将他所经受的所有的分别,所有的重逢,所有的患得患失,所有的人生不得已之处,通通在他的眼前再现了一遍,只为了撕开他那脆弱的内心外所包裹的保护层,用那鲜血淋漓的痛苦让他感受自己的无力,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弱小与罪过。
“陈破云兄弟,陈破云兄弟,你没事吧!”
在那诡异的幻梦中过了不知道多久,陈破云的耳边传来了武罡焦急的呼唤声,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梦境化作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触手可及的现实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陈破云愣愣的触摸着身前的一切,那冰冷的铁床是那样的现实,那样的,可容忍触碰。
武罡有些担忧地问道:“我刚一进来就看到你满头大汗地倒在地上,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心中有所答案的陈破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身体并无大碍,随后,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陈银川,这才接着说道:
“也许,是母巢的缘故吧,只是,具体的原因目前并不清楚。放心吧,我没事。”
武罡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没有追问,他清楚,如果事情严重到就连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无法处理的话,那么,就是任由他足智多谋到可比瑜亮,恐怕也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吧,既然如此,他也就暂时告退。
倚靠在铁床边上,和往常那样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回忆着过去的种种,那些习以为常的生活,在如今的末世之中,却是对他最好的慰藉,虽然总说,人要学会放下过去,可陈破云却怎么也放不下。
最终,陈破云还是在天武市避难所待上了数天的时间,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等来了陈银川的回归,也等到了众人的一一道别,也见证了避难所中所有幸存者对未来怀抱着的美好希望,而后,在众人的告别之中,他们离开了这座新生的,焕发着希望的天武市避难所,再度踏上了新的旅程,至于下一站吗,他们暂时,还没有想好要去哪儿。
.........................................................
走在雨后泥泞的小道上,陈银川开口问道:
“云哥,自从上次在云江市分开之后,你和刘仁兄还有没有过联系?”
听到了这个问题的陈破云微微一愣,随后缓缓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在所有人都认为陈银川会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时候,曾经的三人小队仅剩下两人之时,陈破云察觉到了刘仁打算离队的心思,在他的刻意而为之下,刘仁拿到了一块从暴君的身上剥离下来的晶核,自此之后,两人也就分道扬镳,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两人也从未见过哪怕一次面,加之当时的刘仁并非说出他日后的目标,因此,哪怕陈破云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曾数次萌生出找回刘仁的想法,也大多因为这个原因而搁置了。
现如今,在长达两年多的各自旅行中,不出意外已经是进阶成功的刘仁拖着一副暴君之躯,哪怕想要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估计也是毫无压力可言,因此,想要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找回失散已久的同伴谈何容易?
一想到这里,陈破云就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个放任自己的同伴远走不管的自己给狠狠揍上两拳,你就是再不济,也要先问问对方下一步的目的地是那里啊!因为过去的自己所惹的祸,导致两年后的自己后悔莫及,这事,可真是完全不在陈破云的预料之中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他。
当时的陈破云和刘仁之间可以说得上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味,也正是因此,陈破云才会留下一枚暴君的晶核用做饯别的礼物,也亏得这人是刘仁,换成是其他人的话,估计就连这枚最后的馈赠,也都绝不会给出了。
两人一边苦恼着寻回刘仁的方法,一边默默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可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说是海底捞针也不为过,要是刘仁能够和他一样得知陈银川回归的消息就好了,这样的话,寻回刘仁的难事基本就可以宣称被解决。
然而,就连当时的陈破云自己都是凭借着天大的运气才碰巧得知了陈银川复归现实的信息,而在如今各地通讯连接基本是处于瘫痪的情形下,加之刘仁根本就没有可用于通讯的设备的前提下,到底要如何才能将这则消息传入到刘仁的耳中呢?为此,陈破云独自一人苦恼着,却始终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