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银川一伸手,轻轻松松地就把郭叔从地上拉起来,随后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老郭,这下你可是不听少年言,吃亏在眼前了。”
老头儿无奈地甩了个白眼,他大清早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被捆的严严实实,一点都动弹不得,嘴上紧紧地贴着一张透明胶带,这两个家伙的原意是不想让老郭发出半点求救声,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眼前这种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谁会冒着被丧尸咬伤甚至吃掉的风险去救助一个陌生人,哪怕他平日里热心好善,为人十分不错。
郭叔甩了甩发麻的双手,让血液通过手臂重新流通到手指上,这才勉强有了撕下嘴上胶带的力气,“嘶——”一丝不察,他将那透明胶带连带着几根胡须一起给拔了下来,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看到他的这副狼狈模样,一旁的陈银川没心没肺地笑了:“没想到热心好善如郭叔你,也会有被人背后捅刀子的一天啊,哈哈哈,真是荒谬。”
郭叔还在肉疼他那粘在胶带上的几根胡须呢,听到陈银川这么一说,顿时脑门上冒起了红,他咋咋呼呼地说道:“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种畜生,那日我只当他们是一时误入歧途,谁曾想,这一大早的,就开始折磨起我这老头子了。”
陈银川心中了然,郭叔这人早些时间便是附近乡里县城有名的老好人,可在这秩序破灭的末世当老好人,又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要不是他刚好赶回小店,说不定明天都能在这大街上见到他那冰冷的尸体了。
郭叔越想越气,撸起袖子走在小店门口,正好赶上那心肠狠毒的老头幽幽醒转,“呸!”一股浓痰不偏不倚地吐到那人青灰色的老脸上,“你这老东西,我好心收留你们爷孙两,却没想到你连禽兽都不如。”
“把野狼喂熟了能收作家犬,可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把你喂饱了反而做起那白眼狼来了!”
那老头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正心虚着呢,听到这话,连忙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老郭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你可怜可怜我们爷孙两!”
那老头嘴上服着软,心里却是想着把这老好人哄骗住,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日后会不会再次萌生抛弃老郭的想法,欸,再说,再说。
郭叔是越听越不得劲,“呸”的一下又吐上两口浓痰,“合着你是当老头子我瞎眼了是吧。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不把你乱棍打死都算你运气好!快滚。”
老郭头这回可算是开了窍,对着地上恶毒的老头一阵臭骂,随后毫不留情地用力关上店门口,只留下那猪油蒙了心的老糊涂,独自一人呆呆的伫在外边的水泥地上,受那烈日烘晒。
郭叔发泄完怒火,心中也是畅快许多,转身走到柜台后拿了两个木凳子,招呼着刚看完一场大戏的陈银川坐下。
望着面前这张干瘦灰黑的脸,唯有仔细端详,他才能在其中找到些许和记忆中的陈银川相似的地方。看着看着,郭叔的视线和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对上了。
他心中不禁一颤,感慨道:“小川啊,这几天不见,你变了很多很多。”
如果说生为人类的陈银川,眼中满是春日新阳的朝气,那如今重活一世的他,眼中述说的,是孤独的萧瑟,是不灭的意志,是耀眼的璀璨。
“肯定不会错的,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老郭心中痛惜,恨不能帮他分担些许痛苦。
陈银川笑嘻嘻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却是什么都没说。
老人眼里泛起几点银光,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从他泛红的眼角不难看出,这几天他的担忧萦绕心中久久未能消散。
自从那天陈银川一怒之下夺门而出,郭叔便无时不刻地在担忧他的安危,如今见到活生生的陈银川坐在眼前,哪怕他的躯体变得丑陋消瘦,只要他的灵魂还是那般高洁而纯净,郭老便已是满足了。
陈银川双手抱在脑后,将后背靠在旁边的柜台边上,扭头望着那明显有些稀少的食物储备,缓缓开口问道:“郭叔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店里的这些食物过不了多久就要吃光了,换做是从前倒是没必要多虑。可现在这种情势,你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家,说实话,我看不到一点你活下去的希望。”
“我总不能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帮到你,现在的我,也有目标要去完成啊。”
陈银川满眼透着惆怅,他不可能一辈子就留在这小店里为郭叔保驾护航,哪怕这位老人,可能是现在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他总是要离开的,他要去探索那未知的领域,解开丧尸身上的重重谜团。
郭叔沉默了片刻,带着满脸愁容,他只觉得有些落寞,难道人与人的相聚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别离吗?他想不懂这些高深的问题,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会在不久的之后,再度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老人沮丧地说着沉重的话,杂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四处乱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颓丧的小老头,这个乐善好施的老人,此刻也陷入了迷茫与黑暗。
陈银川有些不忍,抬起手掌拍了拍老郭的肩膀,“这两天我都会住在这里,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额,这里是两个,哎呀,怎么都好,我们两个总能想出个好办法的,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好了好了,现在赶紧动动你的脑瓜,好好想想要怎么办,我先去睡个觉,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我也有点累了。”说罢,陈银川打了个哈欠,拿起凳子摆在太阳底下,晒着玻璃窗下透进来的日光,低着头沉沉睡去。
伴着节奏起伏的呼吸声,沉寂的小店仿佛变得开朗了起来,阳光温暖了它冷冰冰的身子,连带着屋子里枯坐的小老头也变得有精神了起来。
小店里的老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偶尔有几只蚊虫嗡嗡嗡的飞过,在上方疑惑地看着酣睡的丧尸。偶尔它们能听到一阵沙沙的怪响从小店的二楼传来。
......
“呵啊——真不错,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了。”陈银川扭动着脖颈,缓解一下僵硬的肌肉,接着扭头看看四周,发现小店的一楼空空如也,“欸,郭叔呢?”他脸上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茫然,疑惑地走上木制楼梯,“应该是在二楼吧?”
果不其然,老人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听到陈银川上楼的响声,他连忙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满脸笑容地快步走近他,“小川啊,就在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可以试试我家这老伙计,要是国家还有力量保护我们的话,我这老伙计应该能接收到一点信息才对。”
“你听,”郭叔扭动老旧收音机上的旋钮,“沙沙沙”,大部分的频道在此时只能不断的播放一些嘈杂的电流声,但是当他将收音机的频段调到一个特定的位置,顿时,一个清晰的人声响起:“——前往梁阳县的南郊处,在那里将有大量的指示牌指引你们前往临时避难所。按照预定的计划,该避难所将可容纳两千余名幸存者,同时将有一只由梁阳县公安局组织的护卫队时刻巡逻,保障人民的安全。幸存者们联合起来,一起度过难关!”
“该消息由梁阳县临时电台循环播出。再重复一遍,请所有接受到该消息的幸存者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前往梁阳县的南郊处......”
陈银川听着收音机中传来的消息,心中渐渐有了思路,他看向眼中溢出希望光彩的老人,拍拍自己的干瘪的胸脯,说道:“看起来你老头子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让我舍命陪君子,送你一程!”
嘴上说着慷慨激昂的话,陈银川却是暗自思索,“虽说那避难所是建在南郊,只需要经过这段集市就可以走上小道避开那些成群结队的丧尸,这一路大概不会太艰难,不过带着老郭的话,还是要多加小心一点为好。”
听完陈银川的话,老人的胸中登时升起一股暖流,仿佛冬日里的暖阳般照亮了他笼罩在他心中的黑暗。
“老郭我一生行善,平日里积攒的福分想来也是不少,这福报也是应在这乱世了。谢谢你,小川。”
望着眼前这个老人一脸诚挚的对着自己说出感激的话语,陈银川只觉得一股光束直直地打进他那颗烈火铸就的心脏中,直击他心底藏满美好回忆的最柔软的区域,陈银川捏了捏鼻头,仰起头故作高傲地说:“该说不说,遇到我还真是你的福报!”
说完,两人便同时对视而笑,这对忘年交即将踏上一段简短而难忘的旅途,老郭将要离开这间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小店,而陈银川也将在不久的之后,走上一条注定孤独的,坎坷的,布满荆棘的道路。
......
手上提着一个小包的陈银川回头凝望着眼前这家小小的杂货店,这家沐浴在清晨的朝光中的小店在灾变之初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这才有了他后来精彩刺激的故事。此时此刻,他只想牢牢地将这间小店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直到身后远处传来郭叔的呼唤声,陈银川这才收回目光,脚下发力追赶走在前头的老郭。
“别走的那么着急啊,要是前边钻出来头丧尸把你咬了可怎么办?”
老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放慢脚步等待身后的陈银川赶上来,“你小子不是说这边的那什么,对,丧尸,这些丧尸都给你清理掉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还有多的了?”
陈银川咧嘴一笑,“我有说过这话吗,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小子,就知道逗老头子我!”郭叔用力弹了下陈银川光秃秃的脑袋,嘴里还不忘补上两句:“还挺皮实!”
两人就这样走在朝霞满天的清晨里,一路上吵吵闹闹的。
“原来,这就是走上人生道路的感觉吗?”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