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醒来,陈破云便发觉浑身松软无力,只得仍由某个壮实的臂膀将他搂在怀中疾奔,呼啸的狂风刮过他的脸颊欲要将其上的热量带走,可不过是一瞬间,他面前散发出舒服温热的灼热胸膛便将他的脸庞映得发红。
此刻的陈破云,正被一名身材壮硕有力的汉子揽在怀中,而从他现在的角度看去,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略显青涩的下巴,几根潦草的胡须杂乱地种在上边,这个人会是陈银川吗?
可陈破云已经顾不上太多,重逢的欣喜令他头脑发涨,他连忙扒住这名男子的肩膀发声问道:“小川,是你吗?”
“哟,你醒了啊,”满脸腥血的男人展颜一笑,对着怀里的陈破云说道:“欢迎回来,我们的救世主。”
陌生的音色,从未见过的面目,陈破云不禁警惕起来,虚弱的身体挣扎两下,见脱不开禁锢,只好无奈地问道:“你是谁?”
怀抱着他的男人脚步不停,一声不吭带着他淌过由血液汇聚而成的小河,这才停下脚步,将他平稳地放到血色的大地上,笑着对他说:“我的名字是刘仁,就在几天前被陈银川所救,现在正跟随着他的脚步一齐拯救这个丑恶的世界。”
闻言,陈破云心中一惊,连忙爬起身来开口道谢:“刘兄,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随后他环顾四周,却不料空旷的大地上,除了矗立在他身旁的刘仁以外,竟是见不到第二个人影。
他忙抓向刘仁,焦急地问道:“小川呢,他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的吗?”
“啊,这个嘛,不用担心,”刘仁笑了笑,不顾其上沾染的浓郁血液将那双颤抖的大手握住,随即他手指向月亮升起的方向,示意陈破云往那边看。
“看,他就在那边呢。”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陈破云半信半疑地看向月下的避难所,可过了好一会儿却仍是毫无所动,唯有只有几头鸟兽的叫声回响在这片寂静的夜里。
“刘兄,你怕不是在耍我?”他皱起眉头,一双历经鲜血污浊仍旧明亮的双眼紧紧盯着身旁的刘仁不放。
刘仁浅笑两声,沾满鲜血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稍显无奈地说道:“他明明和我说过马上回来,再等等吧,这会儿他可能还在为那名热心的老郭先生做祷告呢。”
“......唉,我明明夸下了海口,到头来却还是没能保护好郭叔。”
陈破云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吐出心底的悲痛,“我原以为以我的力量能够保护好他们,可螳臂不可阻车,哪怕我豁出性命却也仅仅只能拖延些时间......”
“你做得很不错了,”突然,一只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只听得耳边传来了刘仁的劝解,“换做是我,我可不敢保证面对这种程度的敌人还能坚守在最前方,”
刘仁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而后拉着他坐了下来,“不要过分自责,这场灾难来得是如此突然,就是谁也不能预料得到。”
“是啊,它来得太突然,太突然......”
陈破云愣愣地看着那片满是尸体的战场,里面不仅躺着数不清的丧尸,还有那几件破碎却令人熟悉的衣物从尸体堆里露出一角。
从尸体中流出的鲜血浸润了这片大地,将它染得通红。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它们便积蓄了这般强大的力量。
兀地一阵夜风吹过,陈破云顺势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河,随后他扭头朝向刘仁,问道:“话说,你们两个怎么恰好赶到这边来了?”
“你说我们两个啊,”刘仁苦笑着伸了个懒腰,从他酸涩的身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接上前边还未说完的话,“我们两个是从南华县赶过来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大中午好好的,陈银川那小子突然和我说什么尸潮来袭,硬是拉着我一路从南华跑过来,歇都不带歇的。”
“啊!对了,”他像是想了什么,小声地补充道,“还好我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冲出来了,要是耽搁上那么一两分钟,你可能就没救了。”
“哈哈,那还真是多谢刘兄了。”
将没能守护好众人的遗憾藏进内心的最深处,陈破云畅快地长笑一声,他重又看向夜空中耀眼的星河。
夜空中缠连的星河勾起孩提时的记忆,那时候他还住在乡下的老家里,每天夜里都会到露台上看那星星们结伴出行,掰着手指头怎么也数不清到底有几颗。
大人们总是对他说,等你长大了,自然而然地就能数清了。
回想起脑海中的美好的童年回忆,他默默地在心底笑了一声,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也许,他会对着那个年幼的孩子说:“宇宙中的繁星离我们太远太远,任凭我们再怎么努力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也是无能为力。
“但是,不必去期盼那流星坠落地面,在你未曾察觉的身旁,永远都会有那么一颗明星,熠熠生辉。”
“喂,云兄,快起来。”突然,刘仁轻快的喊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连忙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刘兄,怎么了?”
“你看那边,”刘仁指了指避难所的方向。
顺着手指向的方位,陈破云慢慢地抬头看去,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月下奔驰。
“陈银川,回来了。”
......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片大地上,将来人的高大的身影完全映照在陈破云的眼中,借着这洁白无暇的月光,他才得以看清了眼前这头丧尸的模样。
几乎沾满了整个视界的身躯健壮得超过了地球上已知的一切生物,肌肉虬结的躯体上红光流转环绕,将他衬得神圣却又诡异,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黯淡的斑纹,杂七杂八地印在他的面容之上,微皱的眉头下,两点猩红的光彩聚焦在陈破云的身上,好似要将他完全看透一般。
威势从他的身上不断袭来,压迫得他几乎张不开嘴来。
这家伙真的还是那个陈银川吗?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相同之处,他心想。
就在陈破云不知如何开口之时,身旁的刘仁挑了挑眉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轻松地喊道:“喂,陈银川,别杵在那儿愁眉苦脸的了,赶紧过来和你的老朋友好好聊聊。”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这头气势汹涌的丧尸腾的一下从身上冒出层层灼热的猩红色雾气,将他的身躯完全遮盖住。
“这,刘兄?”
陈破云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刘仁。
“没事,等一会儿就好了。”
刘仁摆了摆手,满脸轻松的往后倒躺在地上,而后说道:“奔波了这么久实在是累的够呛,云兄,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他就好,我睡个觉先。”
“这,好吧。”陈破云扯了扯嘴角,扭头不去看躺倒在地的刘仁。
片刻之后,升腾的雾气被微凉的夜风吹散,露出了其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那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身形,陈破云的眼眶一下便红了起来。
许久未见的故人相逢,他的心中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不断涌出,压抑住心中涌动的思绪,陈破云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小川。”
如纱般轻柔的月光照在陈银川的脸上,将他那满是斑纹的面庞照的发亮,他尽可能地模仿着自己生前的嗓音,却不料还是那般的沙哑粗糙:“嗯,云哥,好久不见。”
清冷的夜风将他的发丝吹起,陈破云从地上站起身来,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变了,变了很多很多。”
陈银川双手环抱在胸前,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被这世界逼得不得不变,可我还是我,尽管模样与从前有些不同。”他朝着陈破云招了招手,轻声说道:“跟我来吧,别把刘仁吵醒了。”
“好。”
就着无暇的月,二人缓步行到了远离战场的一片空地,这里还尚未被鲜血浸湿,不过看样子,也是保不了多久了。
抚着吹过身躯的夜风,陈银川率先坐到这片廖廖无物的大地上,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避难所中,而陈破云便也是紧随着他坐下。
“抱歉。”
陈银川突然挑起了话头,“我来得晚了些。”
“来得晚了些么,也许吧。”陈破云沉沉地说着,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远方的避难所,“我已经听刘兄说了,你们两人是从南华那边过来的,路途遥远,阻碍重重。”
“哈,”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也曾给那些奋勇作战的人们讲过,坚持下去,我们的援手很快就要来了。如果我们能再多坚持一会儿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撑到了援手到来。可惜,我们终究是败了,一败涂地,就连哪怕只鳞片爪都没能幸存。”
“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太过脆弱了,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不能从它们的手中逃脱。就连我,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也会死在那里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惆怅。
“可是,在我看来,人类并非毫无抵抗之力,这些战死沙场的英雄们,他们的精神将被后人所继承,不断地弘扬发展。”说罢,陈银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向那片满溢的血色,接着说道:
“人类总是善于从失败中汲取教训,而后变得更加强大。你要记住,他们是为人类的复兴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