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扯开他手臂,急急往后倒退一步,又左右查看,很是谨慎。
还好没人注意,隔了一座假山,就已经离热闹很远,何况她与他横亘着的那些深仇大恨。
沈心怡正视男人,“祁浩,你注意分寸!”
祁浩脸上带笑,眼神悄然从她手边移开。
他这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她看得太多,曾经她与他是队友,是同事,还是亲人。明明那样亲密,却从来没有承认过彼此在心中真正的身份。不管是他,还是她。
沈心怡心里像被锤子砸,钝钝的痛感纤毫分明。
“我很注意分寸,是有的人不注意。”男人的话轻飘飘传来。
沈心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祁浩也不跟她再扯,盯着池子里的鱼儿吹起口哨来,又不知从哪捡的小石子往水里投去。一池子荡漾,那些鱼儿都跑远了。
沈心怡小时候听过一句老话,说的是七八岁狗见愁。意思就是七八岁的小男孩太淘气,连小狗看了都不敢惹只想走开。她觉得现在的祁浩也是,人见人躲,鱼见鱼跑。
她忍不住,“你能不能别去招惹这些人。”
祁浩满脸问号,“这鱼儿是成精了?”
沈心怡觉得他是故意的,“祁浩,你现在仇也报了,应该知足了。”
换来祁浩一声冷哼。
沈心怡睨他一眼,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留了一句好自为之,就往前面草坪那边去了。
她走后,祁浩抬起头来,看向那处。
她已经走了。
他回到前院的时候,就看见陈宗华揽着怀里的女人,一派温馨恬圆。
沈心怡也看见他来了,但她没动。
盛晴雪倒是蹬蹬蹬地跑过来,“我刚刚找你呢,你去哪儿了啊?”
祁浩随口一句逛逛。
“逛逛就好,你别碰到我爸,他那个人说话太臭!”
祁浩低头望这小女人,捏她脸,“你自己的爸,你这样说他?”
盛晴雪嘟囔,“他是我爸,你还是我老公呢!”
“未来的。”祁浩补充。
“那也快了!”
“你爸好像不太乐意?”祁浩看向另一边。
盛晴雪正要否认,也看到他的视线了,忙瞥过去,发现正是自己那多管闲事的父亲。
陈如瀚在叫她过去。盛晴雪只好不情不愿暂时分开,去了老爸那里。
陈宗华替沈心怡拢了拢围巾,沈心怡不想包的严实,“外面有太阳。”
“起风了。”他当然知道有阳光,可也忽略不了起风了。
沈心怡感受着那风暖熏熏的吹来。好像已经到了春天一般,人开始有幻觉。
陈如瀚的布局在吃饭时就彻底露脸了。
一桌子丰盛菜肴,沈心怡安静吃着,听到耳边陈如瀚的命令,盛晴雪的不甘,祁浩隐忍的愤怒。
她觉得比菜更精彩的,是这一桌人的表演。
陈宗华抬手将她落下的发丝盘回到耳边,似乎这一桌子热闹与他无关。
陈如瀚瞥了一眼,继续说回自己重心,“晴雪,你要是让爸爸帮他,你就答应我跟他分手。”
盛晴雪眼底有泪,“你这是落井下石!”
陈如瀚回她,“你不答应,才叫落井下石,你答应了,那就是雪中送炭。他的生死......”陈如瀚不屑地瞧了眼,很快收回视线,“就看你的选择。”
盛欢想让自己丈夫说话别那么直,“如瀚——”她又望向盛晴雪,转头对祁浩道,“祁浩呀,你要知道,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你别怪你陈叔叔。”
“怎么会?你们是做了最好的选择。”祁浩笑吟吟。
“祁浩——”盛晴雪开始着急。
她没忘他曾是多么骄傲的人。她追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追到他的。她不要再失去他!
祁浩站起身,“既然几位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退婚的事情,就听叔叔你的意思。”
“祁浩!”盛晴雪立马跟着祁浩要一起走。
“还不拉住小姐。”陈如瀚一声命令,佣人们急忙走上前去。
盛晴雪眼里都是泪,嘴上却喊着祁浩。
前面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盛晴雪像看到希望,见他向自己走来,一瞬间就不哭了。她生怕自己是错觉,一步不敢动。
“嘘,宝贝,不要为我流泪,我会心疼的。”他说着就抚上她的眼角。
沈心怡转过视线,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他从来不曾这样细声对自己说过话。这个念头一冒起,沈心怡又是给自己扒了一大口饭。她觉得自己可耻。
“不要为我哭了。你会找到更好的人。”
“不会、不会......”盛晴雪拼命摇头。
祁浩却突然把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然后转身坐上车,一步都再也没有回头。
盛晴雪的眼泪小河一般淌。盛欢走到她身边想要安慰,却看到女儿生恨的眼神,“晴雪,你爸爸这样是为了你好。”
“他是因为自己这辈子感情不圆满,所以才看不得我也圆满!”
陈如瀚啪地放下筷子。
盛晴雪笑道,“我有说错吗?”
“晴雪,你需要休息。”陈宗华走过来。
盛晴雪狠狠剜了一眼沈心怡,陈如瀚怕她迁怒说话没讲究,让下面人把她带到屋里去反思。
“这饭都没吃完呢!”盛欢可怜女儿。
“你看她这样子像是要吃饭的样子吗?”陈如瀚此刻看起来十分冷血。
沈心怡瞟了他一眼,只一眼,没有做声。
盛晴雪是冷笑着被带到屋子里去的。
陈如瀚回到桌上,向两位客人道歉,“女儿大了,不服管教。”
陈宗华提醒,“小叔,你需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女孩子,逼得太紧,过犹不及的。”
“就是啊!”盛欢十分同意陈宗华意见。
陈如瀚点点头,心头沉重。
*
回去路上,陈宗华握住她手,“没吓到你吧?”
“你应该问我,是不是很开心,不对吗?”沈心怡的声音很淡,像她今天一直看不出的表情。
陈宗华扯了扯嘴角。
“她一向傲气,今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应该很难受吧?”沈心怡像是自说自话。
陈如瀚立在书房,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随身电话像炸弹一样响起,他接到耳畔。
电话那头笑得张狂,陈如瀚忍住心底怒意,“你对得起晴雪的眼泪吗?”
“眼泪有用吗?”对面的人很实际,“能换钱还是换米?”
陈如瀚憋着一口气。
“陈叔叔,你女儿可没有你当年聪明啊。不过女人嘛,难免的,肯定是要比男人感性。要不然......”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要不然她也不会寻死了不是吗?”
“你闭嘴!”
“听都听不得?”祁浩笑,眼角飞斜里有流光,他的眼睛是典型的、好看的桃花眼,惹风流债的。
他好心提醒:“别忘记她去世是你一手造成的,不过,你要是不觉得愧疚,也不会对沈家那没爹没娘的女儿这么关照了。”
“祁浩!你疯够了没有?心怡她对当年的事一点不知情,就算是沈南天害过你妈,他也已经不在了!”
“急什么?”漫不经心的,祁浩感受着耳边哗啦啦的风,不知不觉车子已到了海边。
“要不是沈南天最后那么一跳,我能这么快赚到他容临安的信任?更别说后来找着机会把他送到监狱里了。欠债还钱。欠下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你要是敢动心怡我就......”
“你就什么?陈叔,别忘了你有自己的老婆孩子,现在是我掌握了你见不得人不敢告诉你老婆的证据,不是你威胁我。”那语调里满足喟叹,祁浩再一次重复,“是我......是我在威胁你,懂了没有?”
陈如瀚褪下眼镜,“年轻人,记着一句话,凡事别做太满,你以后会后悔的!”
“放心,我跟你不同。”
祁浩将车子停在一处别墅门口,对面就是海,能听到呼啦啦的拍浪声。他下了车到悬崖边站着,点了一支烟,风太大,他侧了身子挡风,忽的看到那水里晶莹的一点。
原来被厚云层挡住的太阳,又出来了。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他怔了神。
为什么来这里?
他得偿所愿,为什么来这里?
祁浩迅速转身,驱车离开。寂寞的海崖上,那只无意掉落的烟被风一卷,抛物线一般坠到了海里,无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