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榕没想过贝雅会主动联系她。
自从她把岑寂带回国之后,她和贝雅之间就没再有什么联系了。
很大一部分时间她甚至都忘了贝雅这个人,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工作和岑寂,偶尔会和许琅通个电话。
贝雅的电话来得很突兀,自顾自地说要来附小看她,又在她下午没课的时候,将她带回了岑家。
许榕本能地抵触这个地方。
会让她想到岑寂拥住她,却是让锋利的刀刃破开肌肤,刺进他心脏的场景。
会让她回忆起在岑寂生死不明之际,岑鑫却依旧能表露出他那一副人面兽心的模样。
她不喜欢这里。
但也没表现出来,低眉垂眸地跟在贝雅身后进屋,上楼,最后去了岑寂的房间。
那扇门自从拆了之后就没再重新装上,偌大的房间内是一片霜白,似乎是直接在照片上涂刷了一层白漆作为掩盖。
贝雅叫她随便找个地儿坐下,自己则是在抽屉里翻出一沓文件似的东西。
许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总觉得贝雅要给她看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贝雅抱着一沓文件坐到她旁边,深深地看着她,有些无力似的开口,“榕榕,阿姨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些事。”
许榕没应声,耐心地等着下文。
“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事之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和岑寂在一起的话,阿姨保证不会再干涉你们的感情了。”
贝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始终是觉得对不起许榕一家的,也是打心底里都不赞同许榕和岑寂在一起。
但这俩人都是有手有脚的,要是真想在一块儿,她也拦不住。
她将岑寂先前在加拿大的精神诊断书放到许榕腿上,“你刚去支教那年,他求我带他去看你一眼。”
她知道。
她察觉到了。
察觉到岑寂在那一刻曾偷偷地注视过她。
许榕低头看着腿上那份诊断书,白纸黑字,莫名刺得她眼睛生疼。
岑寂那些年过得很不好,在她走自己的路时,岑寂过得很不好。
她不想提起那些不好的过去。
她只是个胆小鬼,永远只想着逃避问题罢了。
贝雅继续说:“我本来是不会同意这个要求的,我想你们既然要断,就断干净一点,但是在这之前,他发生了一件事。”
许榕翻开诊断书,密密麻麻的字仿佛一只只黑色的虫子,爬满了白纸。
当看到岑寂确诊为精神分裂时,她猛地将诊断书合上。
“他曾经试图过吸食大.麻。”
许榕抬头对上贝雅的视线,清澈的狐狸眼里波涛汹涌,远远没有她这张脸表现出来的平静。
“他是真的有病,你刚才也看到了。”贝雅指着她怀里一摞的文件,“他每次接受治疗的记录,要看吗。”
“这个病很大概率会遗传给下一代,你想清楚了吗?”
贝雅是真的有私心的,她将岑寂过往的不堪在许榕跟前摊开,却刻意没有告诉许榕,岑寂其实治好了。
他后来很积极地配合治疗,他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但她不能告诉许榕,至少她希望因为这一点,许榕能重新考虑和岑寂的以后。
“榕榕,你真的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吗?他彻底疯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疯了。”
许榕将手上的诊断书还给贝雅,她没要看剩下的诊疗记录。
不需要。
她现在比任何人都要爱岑寂,不管是什么样的岑寂,都不重要,只要是岑寂。
岑寂想疯,她会陪他疯,也会绷好最后一根弦,拼命抓住他生而为人的最后资格。
贝雅见她沉默,以为是她在考虑,眉头还未舒展,便见许榕笑了笑,很浅,甚至眼底有少女的娇羞,像是想起了和自己刚分开不久的恋人。
许榕是个彻头彻尾陷入热恋的少女,神色天真,语调带着愉悦的笑意:“阿姨,其实我很后悔和岑寂分开,如果我们从来没有分开,岑寂或许就不会生病了。不过既然他现在生病了,我会陪他治好的的。”
她顿了顿:“而且我在他身边,他分明好好的啊,没有那么严重的,我会陪着岑寂。”
贝雅:“……”
她迟迟没能说出一句话,心里仿佛有什么正在坍圮。
透过那双清凌凌的狐狸眼,她好像看懂了什么,又不大敢相信。
现在,此刻,当岑寂确诊病情好转时,她却看到了许榕自甘堕落。
许榕坏掉了。
-
贝雅收起那些诊疗记录,有些恍惚,也没留许榕吃晚饭,便准备送她回学校。
楼下客厅,岑寂大咧咧地瘫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翘在茶几上,双手枕于脑后,目光沉沉地落在楼梯转角。
见到许榕的身影时,一直死气沉沉的一张脸才稍微露出点笑意。
许榕也没有意外岑寂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地走向他,靠近他怀里。
阴郁一扫而空,恍若从没有出现过任何负面情绪。
大掌抚上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地顺着她乌黑柔软的长发,状若不经意地随口提起:“宝宝,你们谈了什么啊?”
“阿姨和我说你生病了。”许榕没瞒着他,实话实说。
她攀上男人的颈,依恋地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完全忘了刚才还有个贝雅跟她一起下的楼。
“岑寂,我会陪你把病治好的。”
“好啊。”岑寂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敛着眸子,情绪藏得很好。
雅姐和呆狐狸说他生病了啊。
可是分明后面他的检查一切正常啊,毕竟为了重新见到他的宝贝,他真的有在很努力很努力呢。
只片刻,他便猜出了贝雅的心思。
搂紧了许榕,颓懒地掀开眼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贝雅,唇角笑意加深,挑衅得不行。
这个人还真是的,精神正常了,性子却依旧一如既往的恶劣。
贝雅怔在原地许久,直到他俩走了,外面响起汽车的引擎声,她才反应过来。
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她再也无法去影响到他们那样的感情了。
畸形、病态,却又密不可分。
仿佛歪歪扭扭又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分不开的,哪怕只是碰上去,都会被扎得满手鲜血。
回附小的路上,岑寂主动提起关于他生病的事,“宝宝,你真的不介意我生病了吗?”
“生病而已啊,我们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就好了。”许榕完全没放在心上。
岑寂有没有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我在见你之前就治好了,宝宝。”岑寂才不想让贝雅挑拨他和他宝贝的感情,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治好,只要他一个人知道,不就够了么。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雅姐想当恶婆婆呢。”
许榕看着窗外的风景,随口回答:“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