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子跟幽篁就这样相互的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
阴沉沉的天空让人感觉到压抑,窗外狂风呼啸,拍打着窗户。
而在别墅后面那棵粗壮古老的郁郁葱葱的大树,也饱受着这残忍天气的摧残。
树枝吹断,树叶不停被吹落,却一片叶子也不曾被吹离开别墅后院。
掉落在地上的落叶迅速枯萎腐烂,一片狼藉。
而钱老爷子看着自家太太突然出现的根根白发,眸子微微转动,干枯的手腕僵硬摸了摸她的脑袋。
“太太,还记得你第一次叫我爱哭鬼的时候的场景吗?”
钱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带着淡淡的笑容,回忆道:“你第一次叫爱哭鬼的时候,我觉得那真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那时候,他断了腿,没了希望。
在他眼中似乎只剩下等死。
他住的地方人烟稀少,偏僻的很,也阴凉的很,尤其是太阳落下山以后。
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沉浸在这漆黑的天地中。
孤独
寂寞,
毫无希望。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很冷的冬天啊!
腿脚不好,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没办法自理。
外面下雪了,很冷,刺骨的冷
但他的心更冷。
因为无牵无挂,因为无人牵挂。
那一刻,他想着其实就这样死了也不错的。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瞪着砖瓦房的屋顶。
“咯吱”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寒冷的风吹进房间,冷的让坚韧的他都忍不住牙齿颤抖。
“哎呀”
幽篁牵着幼年的钱文安,站在风雪中,连脸都被冻的通红,脸上却带着无比温柔的笑容:“爱哭鬼,别哭啊!”
在战场上腥风血雨,跟战士同伴出生入死了那么久。
而在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的时候,他真是太渴望有人能够在他身边抱抱他。
这个人冒着风雪而来,给他挡住了当时所有屋外的风寒,带来了无比温暖怀抱。
“那真是太好了。”
渐渐苍老的幽篁轻声的笑了一声,缩了缩肩膀,在这炙热的夏夜却觉得有些发冷。
钱老爷子脸上表情不变,却扯过他平时放在书房的盖腿的毛毯给她盖好。
“其实,我不是嫁给你的那个女人。”
幽篁笑了下,然后更加窝进钱老爷子的怀里,轻声问道:“顶替了她,你会怪我吗?”
钱老爷子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摸着幽篁已经花白的发丝,感受着她不安的情绪,突然道:“真可惜,我们结婚五十周年的时候,你没有答应我补给你的婚礼。”
没能给他家太太一个完美的婚礼,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至始至终,他喜欢上的人只有她一个。
又怎么会怪她呢!
听懂了钱老爷子的话,幽篁笑了下,轻声道:“上次不是太害羞了嘛。这次我离开可能会离开很久,如果你愿意的话,等等我吧,下次……”
下次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可是她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草木之灵修炼成的山神啊!
魂归天地,没有来世。
这只是她,给他留下一个念想罢了。
幽篁又说:“有时候孩子们也很关心你的,你也就别总是冷着脸。”
“老大性格最像你,性格沉稳冷静,所以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商量,知道吗?”
“老二呢,这孩子脾气冲动,都怪你,小时候宠坏了他了。”
“所以呢,你们有矛盾一定要多交流……”
“……所以啊,爱哭鬼,你可别……哭啊!”
幽篁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家常话,声音越来越轻,渐渐的瞌上眼睛。
“这可能…有点难。”
摸着幽篁的手微顿,钱老爷子,附身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双眼睛通红,充满了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幽篁那张的脸上。
外面一片漆黑,雷云聚集,闪烁着的雷蛇狠厉的劈了下来,将钱老爷子后院那棵古树劈成了焦炭。
火光冲天,古树四分五裂。
而躺在钱老爷子怀里幽篁身躯渐渐消散,化成一阵阵绿色的光芒,环绕在他身体周围,消散在天地之间。
仸溪在房间,盯着外面雷电引起的滔天火光,幽幽地说道:“其实这样也很好。”
幽篁是山神,其实也是树灵。
只要她的本体不死,就算没有信仰之力,她也算是不死不灭。
她无心无情,沉寂在毫不流动的时间之中。
可是她爱上了钱老爷子,沉静了千百年的灵魂生出七情六欲。
爱情,亲情。
她有所牵挂,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然而她不会老去,她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爱人,孩子在她面前死去。
这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她承受不住。
所以,这样也好!
毕竟,她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在她身后的两个人心脏平稳的跳动着。
这股力量,以后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得到延续。
微生月殊推门儿而去,向后一靠,双手抱臂置于身前,嘴角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要不要出去看看一个东西?”
仸溪看着自己老板这全身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气息,唇角微勾,道:“好。”
这道天道规则降下来的天雷造成的火焰,迅速把那棵古树烧成一节节干枯的木炭。
然而却在古树已经毫无生机之后,这天雷之火也渐渐消散,没有蔓延。
头顶的乌云压顶,降下暴雨,冲刷着惨不忍睹的古树残骸。
“这里会有什么东西?”
“你知道幽篁山山神本体是何树?”
“不知”
“那你可知梧桐?”
仸溪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微生月殊,然后皱眉道:“就算是梧桐树又如何?”
“寻常梧桐树自然不如何。”
微生月殊看着那灰烬中被雨水冲刷出来的那一点翠绿色,笑道:“可若是这梧桐树曾经经历过一次凤凰涅盘就不同了。”
幽篁山乃是曾经凤凰一族的落脚点。
而在那个时候,凤凰一族涅盘,浴火重生,力量非比寻常。
而让凤凰栖息的梧桐树也在凤凰浴火之时吸收了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足够让这梧桐树生出树灵,也自然让它有了浴火重生的特性。
仸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微亮。
这场暴雨似乎快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