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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又名兰台、宪台,秦时便有此设置,为中央行政监督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以御史大夫为主官,以御史中丞为副,下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等官,并在各道设有专门的御史衙门,监察地方。

在贞观七年以前,御史台仅仅只有风闻奏事的职责,并无任何司法权力,时任御史大夫的温彦博倡议加大对官员的监督力度,提请授予御史台司法管辖权,李世民慨然应之,至此,御史台便与刑部、大理寺合称三司,凡大案均由三司共同审理——大理寺负责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同时报御史台监审,三司并存之司法机制至此建立,一直延续到后世,只不过御史台在三司中始终处于超然的地位,除了因御史台专门负责纠察、弹劾官员之外,更主要的就是御史台官员拥有风闻奏事之权。

所谓的风闻奏事之权指的是御史台官员可以根据传言对官员进行弹劾,无须事先掌握真凭实据,可以先奏事后审理,即便最后查无实据,也不会因此而获罪,除非是被证明有意诬陷他人,正因为此,御史台官员一旦出面奏事,满朝文武都得屏气凝神,谁都怕自己就是那个被弹劾的主,这不,姚鹏这么一站出来,满大殿官员全都为之精神一振,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来了。

一见姚鹏站了出来,李世民脸色虽不变,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精光,沉吟了一下,这才平静地说道:“姚爱卿有何事要奏,这便讲好了。”

“臣谢主隆恩。”姚鹏一丝不苟地躬身谢了恩,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大袖子中取出了份折子,一副照本宣科的样子开口道:“臣有本启奏陛下:朝分内外,实则为一,是故内廷不靖,朝局不稳,臣深受陛下隆恩,不敢不奏,兹闻:有冰炭司主事者胡松,依仗权势,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拉宫女行秽乱之勾当,逼人死命,其行之恶,罄竹难书,臣恳请陛下将其交有司查处,以定其罪,再者,胡松其人卑劣无行,竟能居之高位,恐有仗其叔胡有德之庇佑,臣以为此事须究,望陛下明鉴。”

姚鹏才刚一开口,满朝文武个个神色诡异,暗自松口气的有之,打跌起精神准备看好戏的有之,磨拳擦掌准备参一把的也有之,更多的则是面露忧虑之色,唯恐此折一出,朝局就此陷入诸皇子的混战之中,再无宁日矣。

“陛下,臣以为姚御史所奏甚是,望陛下明查。”姚鹏话音刚落,工部右侍郎林旋望立刻站了出来,高声应和道。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自古宦官为祸者众,不可不防。”

“陛下,宦官乱国自古有之,当严刑重典以靖内廷!”

“陛下,臣等恳请彻查此案,防微以杜渐!”

……

得,林旋望这一出头就宛若一个信号一般,一大帮子吴王一系的人马全都跳了出来,虽无甚重臣在内,可胜在人数众多,呼啦啦三十多人出了列,声势却是不小,人人喊打,个个喊杀,全都主场彻查胡松之案,矛头却对准了已经被停职却未曾被免职的胡有德,大有不将胡有德赶下台去不罢休之势。

哈哈,热闹开始了,妈的,看老爷子这回如何收场,奶奶的,前头逼得老子好惨,这回好歹要捞回些本来!李贞一见事情终于按计划展开了,心里头的郁闷之情总算是稍减了一些,不过李贞并没有打算站出来附和老三一系的动作,毕竟按原定的计划,此时尚不到李贞出头的时辰,只不过李贞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一些——就在吴王一系人马纷纷出列之际,姚鹏突然轻咳了一声,提高了声调道:“陛下明鉴,微臣的折子尚未奏完,老臣以为内廷之所以不宁,宦官之所以敢于专权,实因后宫无主所致,古人云:阴阳调和方是天下太平之像,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无后,自长孙皇后膑天至斯,已有六年,是立后之时也!”

什么?怎么会这样!李贞一听姚鹏这话,顿时呆住了——姚鹏可是李恪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手下,原本是工部一名主事,是李恪费尽了心力才将其经营到了御史的高位,按原定计划,此次出面弹劾胡家叔侄就是由姚鹏出头,至于立后之议须等到对付完长孙无忌之后再行定夺,可现如今别说长孙无忌未倒,便是胡家叔侄也不曾彻底倒下,此时提出立后,岂不是自找没趣?

妈的,不对,这是个圈套,十有**就是老四那厮整出来的,该死!这回老三怕是要吃苦头了,唉,麻烦了!李贞偷眼瞅见李恪的脸上同样是一片慌乱失措,似乎也被姚鹏此举弄得个措手不及的样子,再一瞅见李泰眼中闪过的得意之色,立时明白过来了——这个姚鹏十有**已经被李泰收买了,更有可能的是姚鹏其人原本就是李泰派到李恪处的卧底,只是不清楚姚鹏对整个计划到底知道多少,李贞懊恼之余,也只能先忍将下来,看老爷子如何发作再行定议了。

尴尬,极端的尴尬!相对于李贞的懊恼,一起子站出来支持姚鹏的大臣们此时全都尴尬万分,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不少人都忍不住回头望向了吴王李恪,如此一来,算是彻底将李恪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李世民此时的脸色早已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看着姚鹏等一起子跪倒在殿前的大臣,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半晌之后,突地哼了一声道:“姚鹏,尔胆子不小么,就不信朕砍了你的狗头!哼,说,是何人教尔如此放肆的!”

李世民这话问得诛心至极,饶是姚鹏素以胆大敢言着称,依旧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跪在那儿,猛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一迭声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所言句句是实,恳请陛下明察……”

“放肆!”李世民沉着脸,猛拍了一下桌子,提高了声调道:“朕问尔,此事系出何人指使?”

“是,是,是……”姚鹏显然被李世民的怒火吓坏了,一迭声的是之后,竟然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不过人却回过了头去,眼光瞄向了并肩站着的李恪及李贞兄弟俩,那架势明摆着就是打算出卖李恪、李贞了。

妈的,要坏菜,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老三固然要倒霉,老子只怕也讨不了好去,就算能过得了关,老三一倒,老子岂不是独木难支了?李贞心思动得飞快,知道眼下已到了危急关头,若是不设法扭转这等被动局面,只怕老爷子的班子可就要结结实实地打下来了,不敢再行犹豫,瞥了李恪一眼,悄然递了个眼神之后,大步走出了宗室队列,疾步走到了殿前,一头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以为姚御史之言虽是狂悖,然其身为御史,自有风闻奏事之权限,父皇姑妄听之即可,至于对错,父皇当可裁决之!”

姚鹏是李恪的人,这一条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原本以为最先站出来支持姚鹏的会是李恪,却没想到竟然是李贞先露了面,不清楚内情的大臣此时至少看明白了一件事——吴、越双王此时已经暗底下联了手,至少是在立后一事上联了手,满大殿的朝臣们立时小声地议了起来,相互交换着对此事的看法,一时间大殿之上嗡嗡之声大作了起来。

眼瞅着一向低调的李贞本次早朝却全然变了个人,不但敢言,还全都言之有物,这大大出乎了朝臣们的意料之外,即便是正在气头上的李世民也为之一愣,沉吟了片刻,这才冷着声道:“如此说来,尔亦是要朕立后的了?嘿,朕倒想知道一下,尔心目中的皇后该是何人?是尔母妃么?”

切,瞧您老这话说的,您老要是肯立后,也不会拖到今日了,拿这等屁话来套咱,门都没有!李贞早就看出李世民根本无立后之心,哪可能去做那等无用功,此时面对着李世民那诛心的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很是平静地磕了个头道:“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姚御史所奏之内庭秽乱案当彻查,以防微杜渐,至于立不立后、该立何人为后,此既为内庭之事,又关系到国体,自该由父皇圣裁,儿臣不敢妄言。”

“好个不敢妄言,朕今日还就想听听妄言了,说!”李世民没想到李贞竟然又来了个一推三四五,说是不敢妄言,却把国体都搬出来了,顿时被噎了一下,黑着脸说了一句。

说?说个屁,该说的老子可都说完了,妈的,还说个甚子,他娘的,老三这个混球再不出来,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李贞被老爷子这话逼到了墙角上,又不见李恪站出来支持,心中火大,刚寻思着是否要将李恪给卖了之时,却偷眼瞧见李恪正大步从宗室队列中走了出来,心头顿时一松,也就不再开口,只是低头跪在那儿,来个沉默以对。

无奈,李恪心里头满是酸楚和无奈之意,任是谁人被自己的心腹手下当庭出卖了,都难免气怒交加,眼瞅着如今局面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李恪再不出头只怕永远也不用出头了——虽说与李贞结了盟,不过嘛,李贞遭不遭罪的,李恪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可问题是此时跪倒在殿前的全是他一系的人马,若是因此事而受损,哪怕因此而整垮了李贞,也不是李恪所能接受的代价,正因为此,李恪尽管满心不想帮李贞解围,却也不能不站出来了。

“父皇,儿臣以为八弟之言甚是,自古以来宦官乱政之事屡见不鲜,前有秦末赵高指鹿为马,后有汉末八常侍之乱,秦汉之亡也,岂无忠君之士乎,概因宦官专权,以致道义难伸,朝野昏聩,今我大唐政治清明,然亦不可不防微杜渐,是以,儿臣以为当严查胡家叔侄,以惩戒后人,此儿臣之浅见耳,望父皇明鉴。”李恪特意不提立后之事,而坚持将矛头对准了胡家叔侄,实乃避重就轻之举,怎奈他说得再好,李世民此时正在气头上,哪有心去细听。

眼瞅着李恪、李贞这兄弟俩一前一后地都站了出来,李世民的脸色立时更寒了几分,沉着脸看着李贞哥俩个好一阵子,却并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宦官乃是朝局祸乱之源的道理李世民如何会不知,但李世民更清楚的是眼下不是宦官在作乱,而是自己的儿子们在闹事,而且还是拿立后这等大事来扯,这令李世民分外难以忍受,无他,死去的长孙皇后可是李世民心中永远的痛,是李世民的逆鳞,断容不得人去触碰,李世民此时虽没有说话,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不过是爆发前的宁静罢了,沉默得越久,爆发起来就越可怕,此情此景顿时令满朝文武都不禁为李贞哥俩个担心不已。

“陛下,老臣亦有本要上奏。”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白发苍苍的门下省侍中魏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跪倒在殿前,大喘了一口气道:“陛下,老臣以为吴王、越王二位殿下所言有理,宦官专权殊为不妥,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口子一开,后果难料,故此,老臣肯请陛下收回由内侍省主掌后宫之成命,为后世之表率,望陛下明鉴。”

魏征此时年已六旬出头,身上还有病,虽是跪在那儿,可身子却抖得厉害,一副风吹便倒的样子,令李世民不禁心中一软,再一想起魏征这一生耿直,从不说违心之言,不由地长出了口气,黯然地挥了下手道:“罢了,玄成(魏征的字),尔平身罢,此议朕自收回便是。”

“陛下,老臣亦有本要奏!”就在众朝臣以为此事将就此揭过去之际,中书令萧瑀却站了出来,顿时令满朝文武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萧岿之子,隋炀帝皇后之弟,又是唐高祖李渊的连襟,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然因其累世金枝玉叶,素来瞧不起他人,于朝中诸重臣均不和,时常出言讥讽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虽为相,却累累遭贬,几起几落,先后历任民部尚书、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太常卿、晋州都督等显赫要职,然都不久任,总是因当庭讥讽同僚,或是触怒李世民而遭贬,此次京师动乱之后,才再次起用为中书令。

萧瑀为人敢言却不善看场合,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也不管别人如何想,立马就说,丝毫不给人留面子,即便是在李世民面前也是如此,虽说敢言方面与魏征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此老却没有魏征那等看场合的本事,也不知道什么是迂回行事,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令人无法忍受,这不,李世民一见此人站了出来,立时皱起了眉头,可又不好不让他开口,只能是尽量平和地说了一句:“时文有事但讲不妨,朕自听着。”

萧瑀根本不看李世民的脸色,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姚御史之言大善,后宫无主才是内廷不宁之根本所在,为我大唐江山之稳固,老臣肯请陛下早日立后。”

倒!老萧啊老萧,您老都几起几落了,咋就不能长长记性呢,该死的,您老倒是说过瘾了,可把老子给害惨了!李贞一听萧瑀之言,额头上立时见汗了,可值此微妙时分,李贞也没敢说些什么,只能是跪在殿前,脑筋高速地运转起来,试图找出应对的办法。

萧瑀的话音刚落,李世民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火气顿时噌地便起来了,可萧瑀乃是老臣,所说之言从道理上来说,并无差错,李世民实不好对他发火,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看都不看萧瑀一眼,怒视了一下跪在诸臣之前的李恪、李贞兄弟俩,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起了身,大袖一拂,便往后殿走去。

“退朝!”内侍少监柳东河见李世民走了,忙高呼了一声,领着一起子小太监一溜烟地追着李世民走远了。

得,退朝了,这个黑锅老子算是背定了,该死的!李贞心中的火一窜一窜地直往外冒——武举之事落到李治手中倒还是小事,逼迫老爷子立后这个名头可不得了,就算老爷子不降罪,传扬出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随时都可能扣将下来,在这个讲求忠孝的年代,这顶破帽子可不是那么好戴的,只不过郁闷归郁闷,李贞此时也没招了,百无聊赖地起了身,也不理会众臣们的议论,闷着头便要出宫回府,打算找自家两大谋士好生商议一、二。

“八弟留步。”就在李贞走到太极殿的门口之际,李恪从后头赶了上来,略带一丝焦躁地看着李贞,低声地道:“八弟,这事绝非哥哥的本意……”

废话,谁会自找没趣不是?李贞此时压根儿无心跟李恪瞎扯,扫了眼不远处由一起子大臣们簇拥着往外走的李泰,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口,一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李贞远去的背影,李恪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直到大殿中诸人都走远了,这才长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出了大殿,向宫门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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