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程智岩出来，两个人目送刘鹏定的车慢慢开远，他被魏斯语带着往回走，再次回到那家罗森。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把一个礼物袋推到他面前，程智岩微微皱眉：“这什么？”
“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你要是觉得这可以当做道歉礼物的话，那就当成道歉礼物好了。”魏斯语满脸诚恳地看着他。“我是真的很抱歉来着，之前在商场里瞎转悠，完全不知道手机会自己关机。我出门的时候，电量还是80呢，也不知道怎么用得那么快。”
“礼物是什么？”
“你自己拆开看看。”
少年放下手机，迅速拆开礼物。趁着他研究那盒香薰的功夫，魏斯语起身去给他买了瓶水，拧开了瓶盖，放在程智岩面前。
“我需要安神吗？”
“需要。”魏斯语单手撑着脑袋。“而且是非常需要。”
“为什么？”
“我看你最近几次直播都开的是侧面的镜头，虽然没有正脸，但是也能看出来你的黑眼圈都像国宝似的，这可不行。最近失眠很厉害吗？还是你真的铁人不睡觉的？”
“我生下来就黑眼圈这么重啊，跟睡不睡觉没关系。”小孩依旧嘴硬，手上倒是实诚地把盒子装进袋子里，小心护着。“再说了，其他人都没发现，就你发现了？”
“嗯，之前我咋看你们线下活动直播的时候，还发现你背着手站在台上。举着话筒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还会时不时按着那只握话筒的手，所以肯定是手上有哪里不太舒服。”
“现在已经好了。”
“但是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很能说明问题。”
沉默。
程智岩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这几天动不动就有人说他精神状态不好，那次刘狗问他怎么不多睡会儿，因为看着眼睛里都没神了，登哥KK还有数据分析师他们也都提醒过他，但他都没听。
也不是不想听，就是真的睡不着，一躺下脑子就嗡嗡响，后脑勺疼得不行。
但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你最近......”
“跟你没关系。”
魏斯语下意识闭嘴。
她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小孩现在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要是任何人妄想触碰那根红线，下场会很惨烈。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魏斯语叹了口气：“其实是有关系的。”
这下是程智岩盯着她了。
“其实是有关系的。”魏斯语轻声开口。“你可以觉得那些每天都在蹲你直播蹲你微博的粉丝傻乎乎，也可以觉得他们完全没必要在微博上为了你去跟别人争执甚至起矛盾，还可以觉得直播间的那些人只是想在你这里发泄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但是程智岩，你是你粉丝心中的神。你可以自己想想看，你看见你喜欢的人在屏幕里那副憔悴的样子，默不作声，跟过去完全就是两副模样，你心里会好受吗？”
程智岩没说话，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在很多事情上能够做到万全，甚至滴水不漏，这就是你的能力所在。最近的这些事情，从源头上说，无非是那人嫉妒你现在的成就，嫉妒你在队里的地位，嫉妒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越努力，他越嫉妒。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嫉妒这宗罪发芽了，那很快就能长成参天大树。他看不惯你，不喜欢你，不想融入这支队伍，全部都是因为嫉妒和自怨自艾。在粉丝面前卖惨......”
“你懂什么啊。”
寂静。
魏斯语就这么懵懵地看着眼前的人，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在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战队的事情从来就不需要外人揣测，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其他人没关系。你说我状态差也好，精神状况差也罢，但是不要随便猜。”程智岩已经起身。“我很讨厌这样。”
粉丝心中的神？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是个锤子神，他会个锤子LOL，当个锤子队长。
能说出这么多安慰人的话，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在来上海的火车上准备的？还是写好了演讲稿，就等着来他面前深情朗诵？可得了吧，他就是个废物而已啊，哪需要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照顾。空出这些精力去管管别人不好吗，非要在他这里浪费时间？
魏斯语愣了两秒才猛地回过神，直接追出便利店：“你跑哪儿去！”
“别管我！”
魏斯语二话不说就直接上前，拽住小孩的手臂，硬生生把他拖停在原地：“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少年整个人都在颤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瞬间，魏斯语再次脑子空白。
她只是回想起程智岩在直播间为粉丝说话时的那个表情，只是回想起过去几次直播，他盯着没有过滤过的弹幕时的眼神，只是回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分明是受伤的神情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个孩子身上。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呢，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委屈，是不是很难熬。
程智岩就这么盯着她，许久才眨一次眼，半个字都没说。
“程智岩你告诉我......”魏斯语尽可能把声音放轻，像是在哄小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
“你们懂什么啊......我就这么一个人来上海，什么都不知道，总以为自己能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也确实在那些人的庇佑下长大，分享属于他们的荣誉......可是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啊，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我自己啊。”
“你有登哥，你有刘狗，你还有整个教练组，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魏斯语看见他这副落魄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的啊。”
“可是从登哥退役开始，所有事情就变了，彻底变了。”小孩已经两眼通红。“你们懂什么啊......我要肩负整个队伍的荣誉，我要学会自己主call自己指挥，我要做很多很多过去不用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啊......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就明着告诉我好不好，不要用那样的方式......”
程智岩就这么垂着脑袋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瞬间，脑子里涌现出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回忆。从樊德恩退役开始，他接任队长，然后是全明星赛，还有漫长又煎熬的转会期。之后就是队友之间艰难的磨合期，再就是德杯，后面是队里要求他带二队的中单训练，直到现在。
他明明已经累到快没有时间喘口气了，为什么还要指责他呢，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呢。以前登哥做队长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困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甚至每次做噩梦都会想到那些极端的东西。
是的吧，樊德恩从来都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从来都考虑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不舒服。可是他呢，现在不敢打开微博，不敢面对直播镜头，连句话都不敢说，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下一秒又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他究竟哪里出问题了呢，是他自己还不够好，还是周围的环境真的变了？他每天花三分之二的时间在训练上，还要空时间出来处理队里的事情，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却还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很累了。
到底哪里还不够呢，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