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山崩地裂的浩劫后,东洲山的夜晚依旧透着安逸一般的宁静。
慕容泽睡得很沉。
宛若是漂在静海的孤舟。
没有一点的起伏。
不知何时,耳边开始传出女人的低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而他不想听到这声音的主人,发出这般似疼痛的呜咽。
睁开双眼,便看到灰狼正和几年前一样,窝在自己家的身边,幽蓝色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看着下方正在休息的安康。
“嘶……”
此时,苏令仪又没忍住抽气了一声。她正背对着慕容泽,不知在做着什么。
“受伤了?刚才不是你和本王说,不要单独行动的,怎么,这话只对本王有用?”慕容泽赶忙起身,虽然话语中满是反讽,可眼含担忧。
苏令仪揉了揉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睛,扭过头,虽然眼前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以至于她都看不清慕容泽是啥眼色,但她依旧分出一份精力白他一眼。
“你觉得我是那种什么话都不说就出去瞎跑的人吗?”
“是很像。”
不然,当初也不会做出一声不吭,徒留一封信就跑的事了。
“像你个头啊!没出去。”苏令仪怨道。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令仪扭过身子,没再理他。
“岳潇潇,你……怎么了?”慕容泽看不懂苏令仪这副藏头不藏尾的鸵鸟姿态是为何,继续追问道。
“能不能别问?等……等我一盏茶的功夫。我马上好。”苏令仪说着,又抽气一声。
然而听着她时不时的抽气,慕容泽却不可能真的就放她一个人不理睬。
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腕。让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在看到苏令仪的那一刹那。
慕容泽仿佛明白她为何非要躲着自己。
“呵……”
“笑什么?我真要是瞎了到时候你伤口感染我就瞎治你。”
“说吧,都干了点什么事,把自己弄成这样?”慕容泽似笑非笑的看着苏令仪。
“还能怎样?给片箭淬毒啊。”她说着,从背后拿出个箭筒。
显然,导致她现在顶着两个肿眼泡自然也是因为毒粉被吹出来导致的结果了。
慕容泽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箭筒,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二十余枚片箭。
锋利的箭头透亮有质。赫然正是傅容所带来的。
“你去偷箭了?”
“这……王公贵族的事情,怎么能说偷呢?真是不好听。”苏令仪尴尬地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刚刚在你歇着的时候,我看傅容派人出来巡逻,我……有些手痒,就拍了一个人的脑袋把他的片箭给拿了过来。
可惜都是弩派的弩机,我还是习惯用弓。所以就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弄个靠筒,就是手艺不太好,靠筒修半天了,还是这个鬼样子。
我看我手都快被扎破了所以就只好先去给片箭淬毒了,哪里知道刚刚风大,把我两种药粉吹起来。然后……然后就成肿眼泡了。”
她说着,将削坏的几个靠筒丢在慕容泽的面前。
与其说是被削坏……这些更像是被毁坏的残枝断木。
都用刀削了,还能刻出这种痕迹,也算是个人才。只怕是刚入门的木工学徒都要比她好上不少。
“你不是有带暗器吗?还非要顺一份弩箭。”
“暗器总有它的局限性嘛,而且暗器这种东西总有耗尽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用的。”
何况,只有趁手的武器,才能让威力发挥到最大。
虽然阁中人都说她武艺一绝,整个阁中,若是靠单打独斗想要打赢她的人也没几个。
但,就连玲珑琳琅她们都不知道,其实她最擅长,最喜欢的也是用弓箭就是了。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使过弓术。
“所以,你就不自量力揽了瓷器活?只为了想用用片箭?”
“啧,你这是什么理嘛,谁说揽瓷器活的只能是大师了啊,那烧瓷的不一定都是为了做贡品,也能做糊口的饭碗啊。
我不是你们这种精细人儿,只要东西凑合用就没什么讲究的。”
苏令仪摆摆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哎,我不和你说这些了,我要歇歇,再去试试看能不能磨个靠筒。”
“算了吧,就你的手艺,怕是要跟着木匠学十年都不能做一个出来。”从她手中拿过匕首,慕容泽便打量起地上的这堆会被称之为垃圾的东西。
东挑西找,勉强找到一截没被苏令仪摧残太严重的细竹就开始细细打磨起来。
但苏令仪对于慕容泽这般好意,却也没抱着太大的希望。
靠筒这种东西虽然不难做,但也要点技术。
她重生以后长达五年没拨弄过弓,最大的原因便是没有找到一个趁手的靠筒。
遥想上辈子,她头一回得到自己师父送的礼物便是这个。
那支靠筒她一用便是到他死为止。
到他……亲手被自己杀死为止。
而自打师父送给她的靠筒,同他的人命一起折在自己手上后,苏令仪就再也没能拿起过片箭。
连她这个,用一只靠筒那么多年的主人都没办法还原它的模样,慕容泽一个指挥作战,上阵杀敌的王爷,又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看着慕容泽认真钻研的表情。苏令仪实在是不好打击他。只是闭着眼,默默的靠坐在那边。等着他做完这无用功。
她不是在否定慕容泽。而是单纯的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再做出一把适合她的靠筒。
除非,她再穿过北境的边境,踏入东临的国土,让他再给自己做一个。
慕容泽时常进出弓弩院,对于弓弩院的技师如何打造弩机以及靠筒自然早就有所研究。
虽然不能做得和弓弩院技师的水准一样,但就达到她凑合用用的标准还是可以的。
他的动作不快,匕首在细竹上不断地割下一道道多余的竹片。
吹了吹手中的竹屑。用匕首在靠筒的尾端,钻了一个洞。
割下衣摆上的一小截布条系在靠头的尾端,递给苏令仪。
“试试吧。虽比不得弓弩院的手艺,至少能做到你口中将就糊口的地步。”
苏令仪睁开眼,摸着这半截竹子,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