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熬了三天后，眼看着白无常濒临崩溃的边缘了，黑无常决定冒险带着他回去。
他们没有选择在夜深人静没人发现的时候进去，而是选择了大白天，人来人往的时候。
最外围还是像平时一样，到处都能看见他们这个年纪的流浪者，唯一与平时不一样的，他们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或多或少有一些轻微的红肿。
不严重，但明显。
“哥……”
白无常看见了这些伤，下意识联想到了是不是中间的那些人进行审讯时在这些和他们相似的人身上留下的。
他抓着黑无常的胳膊，瑟瑟发抖。
“别怕，”黑无常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眼色一暗，看向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快把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尽可能地挡住，别被其他人看到我们没有伤痕……”
黑无常低声在白无常耳边嘱咐道。
随即，两人便低着头，继续行走在大道上，这个点正好是饭点，大家都神色如常地做着自己家的饭菜。
两兄弟也装作没事人一样，向一些看起来面色和善的人讨要饭食。
可能大家是真的淡忘了，或者是那天那个醉酒的老男人根本记不得他们的长相，所以这一路倒还算平静。
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有不一样的对待，大多都还是那种不乐意甚至是鄙夷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让黑白无常两人放下了心，只要一切如故就是好的。
“这又是谁家的孩子啊？没人管？莫不是又是没有家族的？”
两人正低着头向前赶，路边的一个巷子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包子店的老板娘，平时最爱用白眼对着他们兄弟两。
“哥……”
黑无常本来想带着白无常赶紧躲过这个是非地，但是没办法，那个老板娘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一波人。
“嘘，别说话。”
黑无常皱着眉看着这一堆来看热闹的，将白无常拉到了一边，将脸掩盖在角落的阴影下，被逼着看着这出闹剧。
老板娘喊得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年纪比黑白无常还要小，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
“还是个丫头吧？”老板娘借着人群，胆子也大了不少，借着这个劲头，往前走了一点，看到了隐藏在臂弯后的一缕秀发，“还不快点出来？！在那里偷偷摸摸什么呢？”
“又是哪里孕育出来的野丫头吧？”
“估计是，这边大家族的人家，有哪家的女儿会这么脏，还会让她这样到处乱跑？”
“怎么又来了，最近本来就有人闹事，这又来一个，我们这可不是这些人的避难所……”
“你说，不会是这丫头干的吧……”
“不会吧，老王不是说有两个人么……”
族群最开始的发展就是由灵力孕育出不同的妖，精，还有鬼怪，然后再由最先一批孕育出来的各类人慢慢将各自的群体扩大，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最初孕育出来的妖魔鬼怪拥有最‘纯’的力量，随着时间越往后，人群越多，周围带有灵气的东西越来越少，也都沾染着些不净的东西，所以那些没有家族文化底蕴的鬼怪都被排斥着。
但又偏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不可控地孕育出新的鬼怪，新的鬼怪因为无地可去，第一反应都会来到这一大片同类聚集的地方，然后就像这个女孩一样，被当做异类被围观被探讨。
“吭个声儿啊！”
因为一直以来的毫无动静，后面看戏的人有些不耐烦，就对着最里面的人喊了一句。
“如果你是新孕育的鬼怪就和我们去中心地带做个登记，这是规矩！”
直到有人把这话说出口，那个女孩才有了反应，她松开了手，将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鬼怪的脸，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两颊的皮肤是皱皱巴巴的，活像一个几百岁的老妪的脸，嘴唇极其厚，上面一点血色也没有，全是白色的死皮，明明这么年轻，却有一张老妖怪的脸。
这样恐怖的脸蛋让这些围观的人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白无常偷看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猛地扑进了哥哥的怀抱。
“别看了。”
黑无常捂住弟弟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张脸还吓不到黑无常，但却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受——这个女孩不一般。
“这张脸真是……”老板娘拍了拍胸脯，吁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从未看过如此骇人的玩意儿。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你——”
人话都还没说完，女孩就跟发了疯一样，像一个动物一样四肢趴地，咬牙切齿，对着面前的人吼叫着。
吼叫的同时，身旁的人马上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灵力的波动极其强烈，带着股没有人性的冲劲味儿。
“喂喂喂，这是什么啊……”
一堆人凑的更紧了，他们直觉地觉得会有危险。
躲在角落里的黑白无常也如此感觉。
“哥……你看到了吗？”
白无常缩在黑无常的怀抱里，偷偷露出了一只眼睛，看到了从那个巷子旁边钻出来的，属于狼的前半身。
一只接一只的，守在了女孩的身边，用盯猎物一般的眼神盯着那群人。
“嗯……”
黑无常越发抱紧了白无常，左手握紧了袖子里的镰刀。
那些狼不只只是狼，全都是灵魂。
而且还是寻常鬼怪看不见的魂魄。
这个女孩，果然非同凡响。
又是什么孕育出来的东西？
之后肯定会有一场恶战。
黑无常本该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还在那个女孩的身上的时候就赶紧拉着白无常走的，但是黑无常看着那个女孩貌似不受控制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个计谋。
一个要看过她本事才能真正判断能否实施的计谋。
赌一把。
黑无常攥着镰刀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里面的情况，身体紧绷着，准备随时随机应变。
“我们走吧……别管这丫头了……不太对啊，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是啊，走吧，到时候派个人通知那边一声就好了，别惹事……”
“走吧走吧，都散了……”
“嗷呜——嗷呜——”
“什么东西！啊！！！”
“你怎么了？！啊！我的腿！这是什么？！”
“滚开！该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快把那个女孩抓住！这是！狼的齿痕！”
“嗷呜——”
女孩的面色更加凶恶了，她冲着那群人，完全不畏惧，一步一步地逼近。
黑无常看着那群狼不断地展开攻击，对着那群人撕咬，咬的血肉模糊，咬的满地都是血，那些被咬下的伤口都化为了黑色的灵力顺着地面传到了那个女孩的身体上。
脸上那些可怖的痕迹因为这些灵力而不再那么狰狞。
“修补吗？”
黑无常看着所有狼都离开了女孩后，他拽着白无常悄悄地走了过去。
女孩马上就意识到了外人的靠近，警觉地转身看向了他们两，正准备大声嚎叫。
“嘘！”
黑无常一把捂住了女孩的嘴，“别喊，我是来帮你的。”
“别挣扎，动静太大会被发现，”黑无常手下的力度用的很大，眼神除了善意还有更加显而易见地绝对威慑，“你看，我们是同类人，我们都一样。”
女孩看着黑白无常的穿着和样子，确实是和她一样，有着同类的味道。
也和外面街道游荡的那些人有着同样的味道。
女孩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几眼黑白无常，稍微安分了一点，不再反抗。
“你自己看，”黑无常松开了手，指了指人群，“你的狼快不行了，他们不过是些依赖着灵力苟延残喘地靠灵体活着，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好货，但毕竟是活着的鬼怪，你的狼群撑不了多久……”
刚刚还占上风吞噬了许多皮肉的狼群都开始被那群还没受伤的人给反压在地，透明的身体被死死绑住，好几只体格较小的狼都被整的无法动弹，发出了呜咽声。
“唔唔！啊——唔！”
黑无常能感觉到身边的女孩明显的慌张，手足无措地想要过去帮忙。
“我能帮你们，你先和我弟弟走。”
“哥……你一个人能行吗？”
刚刚在黑无常要主动过来的时候就把所有事情交代给了白无常，到时候时机到了，就让他带着女孩躲进旁边那条巷子里，巷子后面有一个隐蔽的洞，钻进去就是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空地，完全可以暂时躲避。
“能行，”黑无常拉着白无常的手，让他牵着那个女孩，“赶紧过去就行。”
他快速地在白无常耳边又小声说道，“如果有什么危险实在避不开，你就先走，不能保她就不保，你自己的命最重要，我好了就联系你，注意安全。”
白无常点了点头，咬咬牙拉着女孩就是往外跑。
“你们这群畜生！谁给你们的灵力！那个女孩吗？！”
“活腻了！区区小兽还敢这样造次！”
大部分的狼都被制服，只剩下了几匹狼还坚持着，守在倒在地上的狼，怒视着前面的人群不肯离开。
黑无常躲在后方，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镰刀，眼神有些阴暗。
狼的嚎叫从人群之间又再次爆发出来，听声音，最后那几只也不堪重负了。
如果这些狼出了什么事，全都被灭，也不知道那女孩会发生什么。
黑无常握紧了镰刀的把手，用衣服将脸捂住，直接一刀划向了他们，十足十的力气，镰刀的底部把自己的掌心都给划破了。
几滴血从手上滴落在地，但所幸面前的人全都愣住，无一再有动作。
黑无常小心翼翼向前走了几步，对着他们挥动了几下手，那些人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镰刀默默收了回去。
黑白无常的镰刀，勾人魂夺人魄，他们两兄弟最开始只能做到对普通人类施展，所以在这里地位一直很低下，一个生来夺人魂魄的鬼怪连同类的魂魄都不能勾走，一点用也没有。
身份卑微，实力低下。
一点点反抗的力气也使不出。
黑无常看着这群动也不动的人，露出了难得的真心的笑容。
终于练好了，能控制住鬼怪的魂魄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爽快与残忍，眼里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那样东西可以叫做计谋即将诞生的奸诈。
一直沉闷着满腹愁容的黑无常第一次表达出了一个活人该有的其他情绪。
他敛了敛神，对着那群还保持着防御状态的狼群说道，“那个女孩在我这，要来就赶紧来，我不确定这里能控制多久。”
黑无常将手伸了过去，拿出了刚刚趁着女孩不注意时拿下来的一块衣布，递给了狼群。
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的狼防备地叼走了那块布，闻了闻，露出了肯定却还是不肯放松的神色。
“跟着我，”黑无常也不愿意浪费时间，主动把后背面向了它们，“再不走，你们就麻烦了，这里的鬼怪不是吃素的。”
魂魄体已经被看穿，等这些人脱离了控制之后，这些狼群的优势就彻底丧失了。
得快点才行。
白无常带着女孩爬进了洞里之后就一直在洞口周边不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就往外望几眼，一直拿着大拇指在啃，深怕自己的哥哥出什么事。
“为什么要帮我？这里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那些人……”女孩缩着一团，像是最开始的样子蹲在一边，歪了歪头，想出了一个形容词，“对你们，对我这样的人充满了恶意？”
“你还真的是新孕育出来的？”
白无常有点惊讶，“第一次看到新孕育出来的鬼怪有这样的能力，能召唤异界猛兽……”
“不是很正常吗？”女孩看着白无常，“大家都是这样。”
“大家？”白无常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你说的大家，是……谁？”
“我的同伴。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情况。”
“……”
白无常看着女孩防备的样子，叹了口气，将这边的状况全说了一遍。
“你们真奇怪。”
女孩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我那边就不这样，大家都很和谐。”
“你那边？”白无常身上都冒出了冷汗，哥哥不在，这些新消息全都要靠他一个人慢慢套出来记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你那边，也有族群？”
“不是，只是些同伴相依为命，那边的食物最近有些短缺，我才被派来这里寻求帮助。”
女孩看着白无常，面无表情，“只是没想到刚过来就被当成怪物一样追赶，还被围堵着无法逃脱。”
“那群人身上有股恶臭味，其中几个让我觉得很危险，所以我才把那些狼放出来。”
“你和你哥哥是好人，你们想和我一起去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