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戴太久了就会粘在你的皮肤上，连着肉连着皮，让你自己都忘记了那只是一个面具。
万向阳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憋屈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下去，所以便也习惯了，只要没有什么问题，他想他会这样一辈子。
累也累，有时候会突然情绪不对问自己，一直处于照顾性人格自己被照顾了吗？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一闪而过。
万向阳本来以为他可以这么平淡地过完大学，可以左右逢源的没什么起伏，可谁知道让他碰到了一个汪朝南。
“汪朝南……”
他没了听课的意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讨厌着这样的一个人，极其的讨厌，讨厌到了厌恶的地步。
万向阳嫉妒汪朝南。
相当嫉妒，汪朝南把他内心深处从来不去触碰的欲望给勾了起来。
汪朝南有什么好？
随心所欲，放纵自由？
不，明明是自私，明明是融入不了大环境，明明是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这样的人夸一句就是有自己想法，难听点不就是完全的离经叛道？
有什么好……
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去和别人打好关系，特立独行吗？
有什么好？
“向阳？怎么了？不舒服？”
“啊……”万向阳被室友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上下两排的牙都在打颤，他压制住了自己的尴尬，对着他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困吧……今天醒早了……”
“咳……还以为啥呢，你以后晚点起呗，又没事……”
“是呢，”万向阳将视线移回了黑板，“听课吧。”
好不容易扛到了下课，他才完全地将自己那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压了下去。
万向阳从来没有这么庆幸今天上午是满课状态，如果不是满课，他可能没办法摆出平常的笑脸去应对那些络绎不绝来找他约中饭的人。
室友，还有一些男男女女，他们很自然地凑到了万向阳身边，大家伙一个个的，七嘴八舌讨论着今天要吃食堂那个档口的，又要点些什么菜。
或者说这么多人，要不干脆去顶楼那个炒菜馆让炒个几盘菜好了。
万向阳依旧是依着他们，等着他们商量出个结果。
班上大部分人都结伴走了，唯独那个讨厌的汪朝南还在最后一排，眉头皱着，嘴巴叼着笔头，看起来很烦恼，大概是被题目难倒了。
他看的书是课外书，旁边还有一摞考研的资料。
万向阳成绩没他好，但是也是优等的。
他们两个除了在大一最开始说过话——也只不过是谢谢，麻烦你，让一让，之类的，就再也没说过话了，连这些客套的语句都没说过。
万向阳突然有种渴望，他想走过去，想去问——你哪里不会？可以给我看看吗？
那群人一直在谈论着菜色，万向阳就时不时地应两声，可是眼神从始至终没能从汪朝南身上移开，视线之炙热大概都影响到汪朝南了。
两人的视线穿过了那十几个人，在空中对视了。
汪朝南不知道那眼神里有什么，很多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过了大概半分钟，谁也不让谁，眼睛都瞪酸了。
他低笑了一声，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放弃了手里一直纠缠着他的那道题，然后把书关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进了包里，径直从那十几个人身边走过。
然后故意地再看了一眼万向阳，果然——他还在看着自己。
“没意思吧？”
汪朝南第一次主动对着外人开腔，但却是一个上下摸不着头脑的话。
听得懂就是，听不懂就不是。
他走了。
“什么啊……”
“什么叫‘没意思吧’，学习学疯了？对着我们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又没惹他……”
“真的是一个超级奇怪的人……”
“向阳，你说是不是啊？真的是受不了……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是同学……”
“去吃饭吧，别管了。”
万向阳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回避话题，手颤抖着拿起了自己的包，然后先几步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让里面的人先出去，随后再把灯关上，门关上。
刚出教学楼，一个抬眼，又是汪朝南。
其他人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各自小声和旁边的人嘀咕着——怎么他还在这里，真是烦死了。
“走吧走吧，赶紧吃完饭可以回去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图书馆再见？”
万向阳第一次没有等着身侧的人，快步从汪朝南还有几个从没见过的人身边走过。
咬紧牙，抓紧包带，面不改色。
汪朝南又忍不住笑了，这次的笑还是出声的那种，万向阳完完全全听见了，脸上羞红一片。
“诶，那个同学！”
艾笑看到踱步快走的那个人，再看看他后面跟着的一群不知所以的人，马上反应过来他就是梦里的另一个。
“他不会理你的，”汪朝南玩味地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继续把脑子放在了这群突然叫住他的人身上，“所以，有什么事吗？问路？”
“不，”安平皱着眉看着这张从来没见过的脸，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你为什么说他不会理我们？”
“哈？”汪朝南戒备地打量了这四人一眼，“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到底是谁？”
“只是觉得你很面熟，所以叫住了你。”
艾笑刚想编个谎话，说是要调查采访什么的，起码先把这人的名字给套出来，结果安平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任谁都会觉得他是神经病的答案。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我不觉得你面熟。”汪朝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失陪了。”
“等——”
“别这么急躁，冷静点艾笑。”安平一把抓住了艾笑想要拉住男生的手，将她半揽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边，“冷静点，我们会处理好的。”
艾笑本来都感觉没什么，可是被安平这么一抱一说，她的头就开始晕乎地疼了起来。
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曾经做过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混合地掺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已经发生过的，什么只是梦里的。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安平牵着艾笑的手，用半个身子挡住了她的脸，向赵耀祖和苏明镜问道。
“虽然脸没有什么相像，”苏明镜先是担心地看了眼本该她最先发现事情的艾笑，然后再看向安平，“但是气质和一些神态表情，甚至小动作，都和你好像……”
“尤其是那种清冷感，”赵耀祖浑身发毛地看着安平现在的样子，“太像了……”
“像吗？”艾笑敲了敲头，看向安平。
“像，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安平也同样看着艾笑，“你梦里要找的东西如果是这两个男生，又有一个在气质上和我如此相同，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和安遥也很像？”
“如果和安遥很像，那另一个无视我们的男生，又是和谁很像？”
“要找的东西不会是这两个男生和安遥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的联系吧？”
赵耀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就不能直接点吗？
“这是一种猜测，还不能确定，”安平看着学校食堂的方向，有了别的想法，“苏明镜，你的镜子能照出人隐秘的黑暗，那能照出人的最真实的样子吗？”
“当然，”苏明镜点了点头，“这会更简单。”
“那就行。”
“你打算拿镜子照那两个男生？”艾笑问。
“嗯，试试看能不能看到点什么，”安平揉了揉艾笑的头发，“不然一点提示都没有，这里也没有任何鬼怪灵魂的痕迹，只有先这样试试看了。”
安平询问地挑了挑眉，“你没问题吗？”
“没有，很简单。”
“你要怎么照？”赵耀祖托着下颚问道，“刚刚那个男生不用说了，肯定看到我们就绕道走，另一个男生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交谈的样子，苏明镜的招式，不使人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任她摆布，就没有什么用。”
“不是有你吗？”安平对这个早就想好了，这次的主力军不是他和艾笑，“变回鬼怪的形态，带着苏明镜一起，你不会忘了她是你的下一任继承者，你可以带着她一块变换形态吧……你们靠近那两人，照就行了。”
“我和艾笑会跟在你们附近，一旦你们开始行动，我们会建立结界，将他们和你们保护住，就没人能看到了。”
“所以我们要找他们单独的时候？”苏明镜思索道。
“或者安静不讲话的时候，这个由你们来定，”安平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可发表，“这取决于你要花的时间是多少。”
汪朝南比起万向阳要好办的多。
第一是已经认清了他的穿着打扮，认清了他的正脸，而且他独来独往，在人群中扎眼的很。
第二是他自顾自地低头吃饭，手里拿着个背单词的手机，不说话安安静静，没人会在意他，根本不需要费力拿镜子去照射。
而万向阳可就难办多了，永远都是一堆人围着，永远处于话题的中心，怎么样都会有人的视线和话语点落在他身上。
还混迹在人群之中，食堂这个全都是学生，全都是相似发型相似风格打扮的人之中。
安平艾笑还有赵耀祖苏明镜分批行动，赵耀祖苏明镜先去把汪朝南找出来，直接看看心里有些什么，安平已经将银光球劈开了一半，递给了他们一块，要用到结界的时候，直接往想布上结界的地方一扔，心里默念想要包裹住的地带即可。
而安平艾笑则去把那个难找的男生先找到再说。
在进入食堂之前，赵耀祖就先公主抱地将苏明镜抱在了怀里。
“不是……你干什么？！”苏明镜上一秒还在确定汪朝南的穿着颜色，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被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里。
赵耀祖将她紧紧抓着，不让她挣扎着跑下去，“啧啧啧，动啥动！别动！”
“你突然干嘛啊你！”苏明镜看着挣脱不下去，直接就打算上手拽头发了。
赵耀祖明显吃痛地自己咬着了自己的嘴唇一下，猛地就渗出了血，“为了让你和我一样呈现鬼怪的状态！哇你们女人！都喜欢这样的吗？！”
他空出一只手，将苏明镜的那只爪子拽了下来，然后把它放在苏明镜自己的身上。
“你可以提前说一句！”苏明镜的脸变得通红的，眼里都蒙了一层雾气，“我要干嘛？”
“安静下来，”赵耀祖抖了抖手，将苏明镜往上扔了一小下，然后抱的更加稳妥，“沉下心感受我的能量波动……”
艾笑看着两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意识地耍宝，难得的没有吐槽，还不禁笑出了声。
苏明镜已经乖乖听话，然后闭上眼睛好好地去感受了，艾笑便对着赵耀祖做了个‘我们先进去’的嘴型，便被安平牵着手走入了食堂。
刚转身，安平就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久违的浓郁的属于住不进巷鬼的鬼怪气息。
“看样子已经好了。”
安平对着艾笑说了一句，然后两人便混入了人群之中。
赵耀祖带着安静的苏明镜也进去了。
他们几乎是没花什么功夫，人群之中最凸显也最隐秘的地方就是汪朝南的所在之处。
一个头顶是窗户，桌上洒满阳光的角落里，就坐在那个地方。
赵耀祖太久没有在这样大基数的人群中以这样的形态走动了，所以他干脆享受了一番，避都不避一下地抱着苏明镜从这些学生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顺便也让怀里的这个人感受感受。
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还略显紧张的样子，心情就能好一点。
“把镜子拿出来吧，”赵耀祖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快到了，正好旁边一个人都没有，这小子还真是……”
“我用镜子的时候你都不把我放下吗？”
苏明镜的镜子一直放在随手都拿得到的地方，所以赵耀祖一提，她便握在了手上，可是这个体位，她要怎么弄才好？
“放下了你就变成人型了，即使你是我的继承者，在你这样的年纪这样不算充沛的灵力，你做不到和我一心一体。”赵耀祖带着苏明镜走到了男生的背后，单膝跪地，让她把一只手环在自己的颈脖上，坐在他的大腿之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脸挪着对向了男生。
“就这样，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