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安平，有点不对劲吧？”
安平和苏明镜隔空对望的这段时间，赵耀祖突然感觉到这个小空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增加，让他太阳穴直猛烈跳动的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来了。”
安平被赵耀祖一喊，也感觉到了那与众不同的逐渐攀升的什么东西。
是那群人里面开始弥漫出来的。
安平和赵耀祖都往前站了站，两人四只眼，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在寻找源头在哪里，可是一眼望过去，那些奇怪的感觉已经形成了能看见的实体雾气，完整地包裹着眼前的所有人。
都浸入在黑色的物质中。
艾笑坐在人群的正中间，有些无聊，也有些微醺，粉着一张脸，似笑不笑地听着大家还在继续说着，然后视线紧紧地盯着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安平和赵耀祖，挑了挑眉，嘴型不算明显，但还能辨认出来。
——怎么了？
艾笑这一无声地开口，安平和赵耀祖都意识到了问题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艾笑，艾笑是那个源头。
凑在她身边的人黑色雾气是最为浓厚的，然后随着分层开始慢慢减弱但整体都在其中。
两人确定了问题是在艾笑身上的时候，都同时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想要分隔开这个结界，然后将艾笑带过来，先让她和这些普通人类分开。
可是正当安平要准备割裂结界的时候，一直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苏明镜突然抬头，定神地看着安平的动作。
结界无法分割，甚至这两人都无法从这个小圆弧里走出去，一直都被隔绝在外的黑色雾气从苏明镜的身上散发了出来，将整个结界都给填充满了。
“该死的，苏明镜！”
赵耀祖还好，这些肮脏的黑色雾气对他的影响也就那么一点点，毕竟他是鬼怪，这种本来就从鬼怪身上散发出来的实体顶多让他有点不舒服罢了，可是安平不一样，这样直接将他整个人浸泡在里面，没有纯净的空气，这些东西都被他吸入体内，鬼知道会和他体内的那些纯净的灵气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安平捂住口鼻，已经有些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了，手还一直放在结界壁上，不停地灌输灵力想要同时净化污浊和打开结界，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黑色的雾气一半是鬼怪的，一半是人类心魔产生的。
如果是纯鬼怪的还好说，能使用自己的攻击灵力去解决，可这还混杂着人类的负面情感，安平也是人类，是无法抵抗这样的侵蚀的。
赵耀祖看了看外面，再看了看里面，一咬牙没管安平，径直朝着苏明镜走过去，想要拉住她，阻止她再继续释放这该死的黑色雾气。
越往她身边走，那些雾气的味道就越发浓厚，活像下水道里堆积多年的各种老鼠虫蚁尸体的味道加上潮臭味还有其他各种奇怪东西混杂的味道，一时之间把赵耀祖呛得不行。
那些雾气飘进眼睛里的时候也辣的很，让赵耀祖直流生理性泪水。
“苏明镜！别他妈再乱想了！给我停下！”
他也不知道前面的人到底具体站在什么地方，只能大声对着大致方向喊叫，然后伸手乱挥，希望能抓到什么。
“你哭什么？”
赵耀祖正觉得还要往前走一点去找人的时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出现在耳边，“为什么要哭？你也在难受吗？”
冰凉的还带着点尖锐的触感出现在赵耀祖的眼角，让他愣神了半天。
“苏明镜？”
“我在。”苏明镜主动上前了一步，在浓厚的黑色雾气之中把自己的样子显露出来，然后抱住了赵耀祖，蹲着的，以一种虔诚的，要将自己全部贡献出去的样子，抱住了赵耀祖，嘴里只是说着那几个字，“我在，不怕，不哭。”
赵耀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共享灵魂而产生的酸涩，但是更多的是感觉到身体上刺骨的寒冷。
这个人是苏明镜也不是苏明镜，他想推开她，又不忍推开他。
赵耀祖抖着牙任由苏明镜越来越用力的拥抱，然后把手放在她的背后，“我没哭，你在哭吗？”
他明显感觉到苏明镜的动作停止了，那股从脚底窜上来的冰冷温度更低了，让身为鬼怪的他都受不了。
“苏明镜？”
“嗯，我在。”
两个人就这么以互相拥抱的状态僵持在这里，半天都没动。
“没事的，别怕，放轻松……”
赵耀祖吞咽了几口口水下去，忍着因为身体温度太低而无法控制机能产生的失控，一字一字地对着苏明镜耳边说，想让她先把心里的那些情绪和脑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的画面给忘记，好好的松下了。
这种因为心魔产生的物质只要本人不再被控制，就能完全消散，即使是神通鬼也不能再多加干涉。
“放轻松？”苏明镜第一次低下头看向了赵耀祖，两人完成了眼睛和眼镜的对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苏明镜完全变黑的眼珠什么都没能倒映出来，黑黢黢一片，“梁玉成吗？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被判刑了，怎么放轻松……”
我就知道！
赵耀祖差点没被这名字气死，苏明镜果然还没从那件事里挣脱出来，甚至还被影响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没想再客客气气地解决了，再不把这封存在结界里的黑色雾气给弄掉，安平就危险了。
赵耀祖直接化为了鬼怪的样子想要将苏明镜的印记激活，让她提前感受那种要提前变为鬼怪的苦楚，用疼痛来唤醒她。
“你能放轻松吗？能从那些记忆里逃脱吗？你能吗？”
还没等赵耀祖接触到‘他’留下的印记，苏明镜就先他一步死死地禁锢住了他的手，力度大到他完全挣脱不开。
这不科学。
赵耀祖猛地将自己的双眼都给闭住，避免自己看到苏明镜那已经全黑的眼珠。
“闭上眼睛，关上耳朵，不听不看就能不知道吗？你忘记过吗？”
“要怎么才能放轻松呢？要怎么才能不哭呢？只要伤痕存在，就一辈子都要带着那块疤生活，永远摆脱不掉。”
“你说是不是？”
艹了。
赵耀祖感觉到什么东西正抓着他的魂珠，在往里面注入什么让他感到恶心的物质。
可偏偏他不能开眼。
——你见到了对吧？你父母的转世？
“神通鬼！”
赵耀祖没忍住，循着声音想要将近在耳边的人给抓住，然后就是这一眼，让他深深地被吸在了苏明镜的眼睛里，再也挣脱不出来。
他陷入了一段又一段反反复复的回忆里，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
安平就在最外围靠结界壁的地方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想出声阻止赵耀祖睁眼，可是每当他想开口，一股熏人的铁锈味就从喉管里往上涌，喉咙里的粘膜还有种撕拉的疼痛，让他哑着嗓子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赵耀祖被苏明镜给同化。
甚至连自己都快支撑不下去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他父母的身影，两个人在他的眼前打转，拉着手，笑脸，转速越来越快，直到他看着有极强的晕眩感。
之后安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迷在结界壁上的时候，除了一片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而艾笑在喝的有些微醺之后，就觉得有点奇怪，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待在结界里的安平，苏明镜还有赵耀祖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在看着她，一分钟两分钟就算了，可是她看了看手机，都将近有十分钟了，三个人竟然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
她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喝的有点太多了，没缓过劲，产生了点醉酒的幻觉，特意去了趟包间的洗手间，用冷水往自己脸上狠泼了好几下，但是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个样子，这几个人完全没动，她对着安平使眼色，安平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回应了。
因为他只是静静地盯着艾笑看而已。
“艾笑！干嘛呢！继续喝啊！就不行了？”
艾笑正站在那个普通人看不到的结界面前发呆的时候，又一个人想要过来拉她继续了。
是高中的一个很文静，平时连一句话都不怎么讲的，内向的不行的男生。
毕业了之后好像变了很多，由极端的安静变为了极端的话痨，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当然也可能是逼着自己找话题，逼着自己成为人群中心——就算不是中心，好歹也能站在中心人物的旁边。
艾笑对着这个男人和善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题，和他一起又重新投入了人群之中，重新坐稳位置了之后，她随便瞎吹了几句，和周边的人谈论了同一个话题之后，从包里掏出了孟婆的那个眼药水，往眼睛里滴了好几滴，比正常分量多好几滴的药水，眨了眨眼睛，看向那个方向，依旧什么都没有变。
她吞了一大口的红酒，有点微醉地看着那个结界，挑了挑眉。
“聊天聊着聊着怎么滴起眼药水了？”旁边的小雅看着艾笑的动作不免笑着问道，“累的不该是嘴吗？眼睛怎么累着了？”
艾笑对着小雅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又再次碰了碰杯，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一愣。
可能是加多了好几倍药水的缘故，刚刚还什么都看不到的艾笑突然发现，以她为圆心，这整个房间都比之前多了种朦朦胧胧的东西。
——怎么了？
她感觉有点心慌地再次尝试着朝着结界里的人做出了问句的嘴型。
没有人回应她。
一瞬间，艾笑手里的酒杯突然裂开了，整个爆裂，在中心引起了一阵巨响，好几块碎片都插进划破了艾笑的手，地上的液体一时让人分不清是红酒还是血液。
大家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事故都吓得呆住了，三秒过后，又是一阵骚动。
“天啊，这怎么回事？！怎么杯子突然碎了！小心脚下！”
“艾笑！你的手怎么样了！？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情况！快点找服务员过来！拿药箱！”
“没事没事，艾笑，你别慌啊，我们马上叫人来了！你们都把杯子放下来！这质量有问题！”
“要叫救护车吗？！没有割破血管什么的吧？！天啊艾笑！你流了好多血！”
艾笑听到耳边全都是惊呼声还有着急地问她是否有事的声音。
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明确地了解手上的伤怕是真的有点严重。
可她现在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耳边的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忽远忽近，像是在播放一场音质并不好的影片。
艾笑忽视了身边所有的动静，她在所有人的劝阻下站起了身，她看着安平在的那个方向。
结界不见了，人也不见了，面前空空如也。
出事了。
她脑子里出现了这三个字。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艾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有手里还在不停流血的滴落动作还有那偶尔动弹一下就触觉到痛感神经的苦楚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清醒。
刚刚那些围着自己的老同学，慌张的老同学，还有眼面前各种东倒西歪的酒瓶，全没了。
不，也不能说全没了，他们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并削减了颜色度一样，任由艾笑怎么眯眼认真看都看不真切，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耳边的声音还有一点点的存在感，可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好像也没有感觉了。
她仿佛被人群隔绝，这种感觉很熟悉。
只是由虚像变为了实像，那些曾经埋在心底的孤独感被具化了。
人群里的孤单被真正地描绘了出来，并真正地表露在了眼面前。
艾笑停下了继续往前的脚步，下意识觉得这大概是神通鬼来了，而且安平，赵耀祖还有苏明镜三个人，也中招了，还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甚至比自己还要更早一点地‘受到伤害’。
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尽可能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保持一个平和的态度，将自己的大脑和身体放空，这样就可以完全不用在乎那些曾经纷扰过自己的事情了。
情绪足够稳定，足够自控，那么神通鬼就无法利用心绪来控制自己。
可是艾笑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将自己死死压制住，她周边真实存在的人却不能。
等到她做好了思想准备，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眼前朦胧的景象变成了黑色的实物。
她看见了一大堆黑色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