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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船推开水面,在城河下无声地前进。

兴尧撑着篙使船继续前行,时不时地抬头偷瞄一眼站在船头的玄机,这个女人,当真是狠辣的手段,这三两下就解决了地下城的接引老人。

只是,想起那接引老人最后只剩下那块声匣还有声音的模样,兴尧就总忍不住觉得还能听到身后老叟的声音。

越是这么觉得,兴尧就越发地忍不住地想要将头朝后面望去。

“看什么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啊!”白花花觉察到他的目光,彪悍地喊了一声.

真凶啊!

兴尧只好讪讪地将目光收回,继续撑船往前。

玄机站在船头,感受着这条通道的幽长和黑暗,心中不觉忐忑了起来,但愿真的能在这里找到“霍青鱼”,否则的话,上阳京畿这么大,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

那上面已经识取了他的生物信息,万一落到像云仆那样的人手里……

玄机不敢再往下想,只侧首对身后的少年说了句,“撑快点。”

已经很快了,少年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条通道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唯一的难处就是七拐八弯。如果玄机不是早先通过寇占星粗略看过了上阳京畿的通渠图,怕也会在此刻被转晕了。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到最后玄机也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好在面临出口已经不远了,前面幽暗处能够看到有灯火幽微,从远及近地游移而来。

其实,是他们在靠近前面出口。

但是,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却有一处地方怪异得很,那里半点光影都没有,漆黑得如同永夜,前后相连的光影,也似乎和这里不相关。

正当玄机诧异的时候,船身却忽然一摇。

玄机能够见到的是兴尧声音朝着沿河边上跳去,在那里伸手要着什么,然后从那里拿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地下城的规矩,进来这里面的交易的什么人都有,大家都戴上一张假皮,谁也不认识谁,交易起来方便,也安全。”

兴尧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已经将人皮面具给戴好了。

“走吧,我们不需要。”玄机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说,地下城的规矩对她来说,本身就可有可无。

从刚进来的时候,那个接引老头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械人了,再戴多少层皮,也一样。该在什么人眼里是什么样的,戴什么都遮挡不住。

地下城,是一个让玄机难得有了沸腾感觉的地方。

可怜的兴尧,根本就不明白这一点,还在嘀咕着这帮人,果然是乡下来的,安全意识不够。

船身继续往前走,映着前头的光亮,可以看到这小子戴了张中年男子的面具。唇边两撇八字胡,倒是给他这瘦小的模样增添了一点精明,也不算违和。

到了亮光的来源,众人在前面码头下船。

登上码头的时候,却见在这前面立起的石碑上,见到了三个大字,——天官渡。

“天官?”

玄机略显得诧异,但旋即想到多年前寇天官曾经来到过上阳京畿,这里有天官渡,倒也不是多么不可理解的事。

反倒是旁边的寇占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渡口石碑,更是上前一步去看,回首隐带着兴奋之色,问兴尧,“我爹,他来过这里?”

“我怎么知道!”兴尧毫不客气地熄灭了他的兴奋。

玄机招呼了身后的崔探花,“书生,你将“霍青鱼”的肖像每人分发一张,大家分头打探,不一定非要找到霍青鱼的下落。打听清楚这里的一切,切忌这里不要打草惊蛇。有动静先到这里汇合,再做下一步决定。”

说着,玄机尤然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这里是交易市场,他们贩卖械人。”她多提这么一句,是要让大家小心,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械人”!

他们行走在这里,着实带着危险。

众人眼神交汇,接过了肖像的时候,都认真点头,“知道了。”

当兴尧拿到“霍青鱼”的小像时,只看了一眼他就立马将画给阖上。

这果然,就是昨夜他卖掉的那架械人。

兴尧忍不住紧咬着牙,挪到玄机身边去,“那个,大当家姐姐,我有个事想问你。就是你们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那个买卖你们东西的人,会怎么样?”

兴尧想提前打听清楚,万一……他们在这里打听到了是他将这架叫做“霍青鱼”的械人卖出的话,能否争取原谅?

玄机听到他这么问,忽然一下眯起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滑头少年。

接收到玄机的眼光,兴尧赶紧矢口,“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就是提前打听清楚,怕你们万一冤家路窄的,在这里遇到闹事,我这个带路人也会受到牵连。”

嗯,倒还算是个借口。

玄机将收回目光,将小像收起,“你不是说,这里都是带着假皮做生意嘛,怎么会遇到?”

兴尧一听,登时有种送了口气的感觉。

但接下来,玄机又说:“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像我们在门口的时候被人一眼看穿,我想……地下城的老大,应该知道是谁买的,更知道,是谁卖的吧!”

嘶!

兴尧倒吸了口凉气,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你该不会,想找地京的老大吧?”

“不然呢?”

玄机让大家散开,兴尧也想趁机走开的时候,却被玄机从后面将他衣领一拉,“你在我身边。”

兴尧不服地叫着,“这大家都散开啊,我……我留你身边没用,真的。”

留她身边,还怎么找机会溜啊?

“你猜,我把你杀了,沉于这天官渡口,你爹找到你需要多长时间?”玄机一句话让兴尧后脊背发凉。

“你再猜猜,我知不知道,谁卖了我的东西?”

这下,兴尧是没了半点逃跑的力气了,只能转过头来,心虚地苦笑,“姐姐,我……真不是我。”

玄机皮笑肉不笑,“我没说是你。”

兴尧看她这模样,心想,你干脆点名得了。

无奈,只好带着他往前走,一边给她介绍这地下城的主要结构与主要交易。

这里说是媲美上阳京畿九坊十八市,一点也不夸张,坊市之间错落有致,就俨然一个上阳京畿的倒影,唯一的不同,这里常年不见天日,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楼阁与坊市之间,主要以木质结构的房屋为主。偶尔,能够见到一两座颇有意思的商店,那是一种类似于玻璃橱窗结构的展柜,里面摆放着以钢铁为主的东西,多以兵器为主,也有被铸造成玩物的。

而在这里,前后街最不可忽略的,则是在这街上一个个带着人皮面具的商人,以及许许多多裸露着粗糙的钢铁,僵硬走动的械人骨架。

“这些都是有主,周边铺子老板买来看门的,打起架来比狗还凶狠,管用。”兴尧不甚在意地说着,却不知道这么说的时候,玄机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而兴尧接下来的介绍,则大开了玄机的眼界,这和在不荒山,完全不一样。

这里一应繁华,正常人需要的一切,合法的不合法的,都能在这里涉猎。可这里最大的交易品,还属“械”!

听说,有钱人家,都会买械人回家,或豢养,或虐杀……谁知道呢,反正权贵人家不愁吃喝,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

兴尧使的介绍如似蜻蜓点水,但玄机心里却泛起了波澜。

上阳京畿在诛邪。而在这看不见的地底下,却在“合理”地利用械人,不,不止利用。

这名面上和私底下,反差可真大!

“难怪泗水渠的人需要锻钢。”玄机感慨了一句,按照眼前所见到的,她完全有理由只是冰山一角,既然械人在上阳京畿里已经悄然流行开来,就必然形成巨大的需求量。

这也成了泗水渠那群老鼠一样活着的人们,唯一的生活来源了。但也因此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死循环。

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是要他们命的慢|性|毒|药。

“那地下城的老大,总有名号吧!”玄机就不信,这么大的产业链后面,没有人。

“愚者。”兴尧答。

没人知道愚者真名,只有“愚者”的名号,响彻地下世界。

“愚者!”玄机咀嚼着这个名号,饶有异味,却越嚼越有味,“愚者,愚弄世人者!”

玄机此时,倒是挺想知道,李瑶之身为天子,要是知道了自己脚下还有一号人,会是什么反应。

而他们走着走着,前面主街上却映入了半座山体!

这半坐山体,就像是被人用巨斧凌空劈砍削下,表面层次交叠着,斑驳着老旧与巍峨,巍为壮观。而在山体的边沿上通体漆黑,映着幽幽暗影,表面有凸出部分,映着这地下点点的灯火,居然呈现出折射的光辉。

没有灯火辉映,却也呈现出灯火辉煌的错觉来,在这灯火辉映之下,这整个山体居然占据了整条主街的靠背处。

其时之大,左右望不到边。只有这漆黑山体压迫般的恢宏大气,雄瞰整条长街。

而在这山体的中间处,人工刻凿出层楼般高大的四方匾出来,匾额上错金三字:地下城!

想必,这里就是整个地下城最中心的地方了吧。

玄机看了眼那座恢宏楼台。

“这地下城……”就连在不荒山见过了像红崖那般恢宏的玄机,都忍不住惊叹出声,“好大的手笔啊!”

听到这声惊叹,兴尧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微扬下巴。然而玄机下一句话,却让他骤然错愕,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上阳京畿的地下城,居然铸了一座钢铁城出来。”玄机惊叹这鬼斧神工,如何的天工才能完成这般壮举。

这山……是钢铁铸的?

兴尧一时愣住了,自己从小生活在这周边,居然不知道。

玄机负手走上前去,顺带说了一句让兴尧脊背一凉的话。

“在这里,能见到这个愚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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