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走到主桌旁，主动伸手扶着颜波：“三爷爷，您请先坐。”
颜波也没拒绝，任由着她扶着回到座位上。
刚刚坐下，颜波忽然握住颜舜华的手臂，手还有些哆嗦：“小华，你回来啦。”
颜舜华弯起唇角：“是的，三爷爷，我回来了。”
听着她的回答，颜波忽然就哽咽了。
一旁的颜如冈看着，眉头皱了一下：“小华，还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你三爷爷腿脚不便，不能久坐。”
颜舜华“嗯”了一声。
她转头看着德叔。
易明德心领，起身走出去。
“各位叔伯，之所以留你们到现在，是因为我还有一件自己的私事，想请大家做个见证。”
颜舜华转头看着顾彦文和白思雨：“大家都知道，我与顾家有一桩自小就订下的婚约，到如今已经有十七年了。”
颜舜华永远也不会忘了，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顾言玦，他带着一纸婚书放到她面前，跟她说：“小希希啊，认命吧，以后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她气得当场揍了他一顿。
白思雨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小华……”
颜舜华继续平淡的说着：“我们两个人的婚约由上一辈敲定。现在颜家的各位长辈都在，虽然顾家爷爷已经去世，但好在顾叔叔和白阿姨都在场，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将这些年的纠葛，做个了断。”
此时，德叔从外推门而进。
身后还跟了两个抬着桌案的佣人，
几个人一起走进来，将桌案放到台上。
而后，另一个佣人端了一个托盘上来。
里面装了一叠纸张和笔砚。
德叔走过去，亲自拿起那叠纸张，然后展开平铺在桌案上。
写正式文书的时候，用红色金笺做纸，是东辰国最郑重的方式之一。
颜舜华走到桌前，躬身拿起笔搁上的狼兼毫笔，沾上砚台里的墨汁。
季禾在一旁看着，忽然就想起拍《昭和纪事》的时候书写国降书的那场戏。
她记得从她起笔到落下，拍摄现场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对于颜舜华能力，无人会辩驳。
但是后来却被人在网上刻意抹黑，说她撒谎骗人立人设洗白。
颜舜华看着笔尖，神情专注肃穆。
而后，她起手落下。
提笔之时，声音肃穆清亮：“予少尊长之命，与帝城顾氏两家订盟。”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弄得一愣。
颜舜华却并未停下，继续口中念词，继续书写。
——
彼时见君。
少年天真，两心相悦，皆待期至。
戚然十五载，行也思君，坐亦念君。
然，一朝得归，父死兄狱，闻君有两意。
故今于诸亲之证下，书此封退婚书，明吾之意。
自今日始，我与顾言玦罢婚，往者尽释。
愿分别后，君可重振雄风，建功立业，巧娶窈窕之姿，另聘高洁贵女。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直至落下最后一笔，颜舜华的声音停下。
在末尾添上“颜舜华亲笔”几个小字后，她重新将笔提至页头，写下“放君书”几个大字，才彻底停下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旁。
刚直起身子抬头，就撞到那双眼睛里。
顾言玦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冷淡，面无表情。
头一次，颜舜华猜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对峙几秒，颜舜华先收回了视线。
易明德将那封退婚书拿起来，然后走到颜氏宗亲那一桌。
“各位宗亲，当初我们大小姐的婚事是你们一起订的盟，现在要解除，你们可有异议？”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当时为了顾言两家婚约的事情，他们确实跑了一趟帝城，但是这件事颜沛早就拍板了，他们就是去走个过场的。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顾言玦一家就搬到云城了。
和别人不同，颜波的关注点却在那红色金笺上的字迹上，他刚要伸手去碰，易明德却退后几步：“三老爷，字迹还没干。”
颜波素来最爱书法，他家大小姐这手好字是藏不住了，估计要被他拉到书房写个几天。
易明德见其他人都没说话，又转眸看着颜沛。
颜沛坐了坐正，正要开口。
白思雨直接奔了过来：“颜老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没说要退婚啊？！”
颜沛扫了她一眼：“想退我颜家的婚，你顾家有什么资格？”
白思雨脑子都乱成一团麻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沛冷哼：“当初订亲是你门哭着求着要人，哦，要到之后呢，就开始嫌弃了，我颜家是哪一点不如你顾家，我孙女是哪一点不如你儿子了？这婚之所以一直拖着不退，是我不想让他顾徴太难堪，如今反正他也死了，你儿子本来我也看不上，干脆退了早点划清界限，省得耽误我孙女。”
这番话把易明德听得嘴角直抽。
顾家那位都死了快十年了，您老这面子给的时间也真够长的……
颜沛说完之后，桌上的几位宗亲也顺势发了话。
“对啊，顾老爷子都已经去世了，这婚退了算了。”
“退吧退吧，我同意了，咱们小华这副模样，什么样的人家找不着。”
先前因为颜舜华的种种劣迹，颜家人在外头都挺怕别人提起这么一位大小姐，现在抓住了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出口气。
颜家宗亲这态度，把白思雨都给急得说不出话了。
她转身走到颜舜华跟前：“小华，你说是不是这个狗崽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马上带他回去好好教育一顿！”
说着转身就要把顾言玦给拉出去。
颜舜华将她拦住：“白阿姨，他什么都没有做。”
白思雨气得咬牙：“小华……”
“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和他人无关。”
也许所有人都认为，顾颜两家的婚约是长辈之命。
但颜舜华知道，这只是她和顾言玦两个人的事情。
易明德重新走回来，将那封《放君书》叠好递给颜舜华。
颜舜华接过，从裙摆的暗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那里面装的是十几年前，顾家给颜家的求亲书。
她走到顾言玦跟前，将放君书和求亲书递到他面前。
“之前我们说好的，这个给你。”
语气那么平淡，好像为了今天，她早已做好准备。
那个时候，她说等她回到颜家，就和他解除婚约。
时间，她选择的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