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没有瞒周宴：“不只是为了我家崽。”
“那是为何？”
钱多多顿了顿，看向周宴：“阿宴，我和你不一样，我出身贫苦，自小饥一顿饱一顿，深深知道性命的重要性。跟着你从京都走一遭，在皇权的威胁下，差点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有些不安。”
周宴静静地坐着，耐心聆听钱多多的话。
“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高远的志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有时候，生活不是你想怎样，它便怎样。若是有了保命的机会，有退路，我一定不遗余力去做。我不是圣人，我对世界有贪恋，我很怕死，怕有一天，身边的人会因为我的离去痛不欲生——”
话音未落，周宴握住了钱多多的手。
她定定地看向周宴，却在他的眸中看到了笃定：“你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我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纵然身死，也会护你周全。”
这话说得钱多多心头一暖：“我知道，谢谢！”低眉，不再看周宴的眼睛，“我左思右想，这件事必须得办。阿宴，你知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
钱多多深知，自己的想法虽然是好的，但这件事若要落地，还需要一个有实力的人帮忙促成。
周宴很想告诉她，其实他曾送与她的玉佩，就是保命的退路。
他的周阁，从来不是一个个简单的酒楼。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若说了，恐怕那玉佩，她就不会继续收下了。
“这件事其实不难。江湖上如今有些名气的消息贩卖场所，都是些茶楼酒肆，或是赌坊红馆。这些地方人多眼杂，消息灵通，适宜交易，你如今有来芳阁傍身，场所并不难找。可人嘛……我知道还有一处地方的消息更加灵通，同时人也更混乱。”周宴想到钱多多的性子，皱着眉头没有说下去。
钱多多顿了顿，摇头：“这件事是我个人的事，我并不想牵扯到上官宇，所以场所我不想选在来芳阁。至于人，你说说在哪儿找？”
周宴垂眸片刻，终是直言出声：“瓦兰轩。”
“那是什么地方？”
“贩卖奴隶的地方。”周宴见钱多多要拒绝，立刻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买卖奴隶，但你先听我说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想要搜罗这四海的消息，所要的人不仅仅要有打探消息的能力，还得有足够的忠诚与勇气。这件事要做成，能用的人要么是亲信，要么就是被拿捏住性命的奴隶……”
听着周宴的话，钱多多不禁低眉沉默。
她很厌恶这个时代，因为人命如草芥，所以从不曾考虑买奴隶。
她的出生与经历，不容许她践踏人的尊严。
那些所谓的奴隶，于她而言，是被这个时代剥夺尊严与人格的人。
尽管那其中的确有罪有应得的罪人，可她无法蔑视那些被连罪的人。
他们成为奴隶，并非本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她买了，她会觉得自己也是让他们人生变得不幸的一个。
可周宴说的是对的，靠利益打动的关系总是不长久的。
更何况搜罗天下消息这件事本就不易，甚至有时有生命危险。
一个不慎，自己反而会身陷险境。
听着周宴劝慰的话，钱多多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周宴看得出钱多多很抗拒，宽慰道：“多多，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同你买鱼吃吗？”
骤然提起先前的事，打断了钱多多的注意：“那时候你受伤了。”就那个惨兮兮的样儿，不吃东西估计得饿死。
周宴点头：“没错，我受伤了。那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或许不知，在这萧国大大小小的瓦兰轩中，都有一处巨大铁笼围成的囚斗场，所有奴隶都会被当成兽类一般被押注，然后放进囚斗场。那里面，才是真正蔑视生命的存在。”
钱多多震惊得不得了：“押注？”
周宴点头：“只要进了囚斗场，九死一生。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对他们来说，被你买走，是救了他们的命。”
钱多多仍旧有些犹豫。
周宴拉起钱多多：“走吧！若你仍有顾虑，不妨随我一同去瞧瞧。”
有些浑浑噩噩地跟着周宴，钱多多一路都在反思。
第二天清晨，二人抵达了附近阜襄城的瓦兰轩。
明明是清晨，此时的瓦兰轩却围满了人。
一个酒气熏人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嘴里还嘟囊着说晦气，差点撞到钱多多。
周宴眼疾手快地搂过钱多多的腰，避开来人。
低下头，周宴的唇贴近钱多多，一股温热的气息洒在钱多多耳朵上：“我们去楼上包间，那边你能看得清楚些。”
钱多多被这突然靠近的举动搞得心头小鹿一撞，旋即开始心理建设。
哎哟喂！
撞什么撞！
小鹿我劝你识相点！
你主人可是要搞钱的人！
包间里，钱多多看着楼下巨大囚斗场里的两个人，发觉他们身形瘦削，身高也不高，似乎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太可恶了，他们还是孩子！”钱多多拳头狠狠砸向桌面，震得桌上茶水都洒出来。
周宴冷静道：“是的，但瓦兰轩的人都喜好用这样的奴隶，因为他们的力气不像成年人那般大，但身上的潜力却最大，围观下注的人能更多，也看得更久。”
钱多多简直无法再听下去，也无法再看。
钱多多瞬间下定了决心：“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我不能救下所有人，但我想试一试。”
半个时辰后，五十多个奴隶被送到了钱多多跟前。
男女老少都有，但都有一些共同点——伤痕累累，身形瘦削。
钱多多看着他们身上满是血污的模样，心中生出不忍，一时间话都说不出。
她甚至在想，若是小鲸鱼当日没有遇见她，会不会也会这样？
沦落成为笼中困兽，受人摆布。
一想到这儿，她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周宴适时走上前，同人牙子说话。
人牙子看着周宴身上的穿着，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谄媚笑道：“这位爷，您来得正是时候，昨夜刚进了一批奴隶，您瞧瞧看上了哪些，我给您洗好了送过去。”
周宴扫视一圈，发现后面有个半大的女子，同钱多多差不多年岁，身形相似，身上衣服也稍微干净些，尤其一双眼睛，同钱多多很像。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