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实在是热,即便长窗微敞,亦能感觉有热风不住的吹拂脸面。
姜延波难得有一丝心虚,被这风也吹出了几分躁动和不满。眼见姜萱非要问出个缘由,一张脸登时耷拉下来。
姜萱似有察觉一般,掀了掀眼皮,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
黑黝黝的眸子在日光下,竟两个幽潭一般深不见底。姜延波刚鼓足的勇气,又被戳破了。
“就……”
他左顾右盼,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心里则是先骂小箫氏,再骂姜萱。骂小箫氏作为主母,除了知道惹是生非,是半点忙都帮不上。他当初就不该把她娶进门,如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堪为妇。骂姜萱,心里说谁家女儿的婚姻不都是由长辈处置,她倒要问东问西。要他拿不出个章程,她肯定又要找萧鼎山泄愤。
姜延波自以为掩饰的够好,可这一番表情在姜萱眼里,实在是不能太虚假,她实在懒得多看一眼。盖因在梦中姜延波的种种表情实在是看了太多,明了他就是一个只肯在乎自己,半点不管别人死活的虚伪之徒。
娶了阿娘是为了迎合老夫人的选择,和萧莘勾搭在一起是贪图刺激,选择花果则是因为寂寞,至于其他红粉也是源自他骨子里对女子的轻贱和鄙夷。和这样的男人,偏偏是偌大伯府的继承人。
也难怪梦中老夫人会发出那样的哀鸣,斥责姜延波毁了伯府,毁了祖辈打下来的基业,说当初还不如把他溺死,也好过拉着这么多人受罪。
老夫人并没有受罪,在姜延波彻底作死前,她便过世了。算算时间,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了。没了老夫人在背后支撑,绥安伯府落败的时间更快了。姜延波不以为杵,自老夫人过世后行事就愈发的张狂,常常是数日不归家,与一些粉头厮混在一起。
老夫人的死就像是为伯府划下了一个句点,象征着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门庭彻底的走向终结。
而此刻,这个满心贪婪算计的男人,正拿他的女儿做礼物,要去讨好一个据传嗜杀成性,甚至生啖人肉的恶魔。
姜萱感觉胃里在翻腾,那种恶心的感觉几欲冲破喉咙。她忍耐着,脸色愈发沉冷。
姜延波见她久不说话,冷声问:“怎么?你不乐意?那可是当朝王爷,手握兵权,即便是做妾也是你的造化!你也不出去问问,有多少人想要这泼天的富贵……”
“那你就让姜若去。”姜萱冷冷地说:“既然是谁都想要的富贵,就让她去。”
姜延波啐了声,厉声道:“要不是人家看上你,你以为这好处还能到你头上?”
姜萱看他这破皮无赖样,心中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她冷淡的说:“那您可要想好了。我要真的成了武德王的人,可不会让你如意。”
“你个逆女!”
“彼此彼此。既然从未养过我一日,如今又把我当成礼物送出去,我不过是回敬一二。您连这个都受不了,就别惦记着那些不属于你的富贵了。别好处没捞着,再舍了一身不值钱的筋骨。”
姜萱慢慢站起身,轻轻抚了抚裙摆,“您的那些把戏别往我面前耍,谁都不是傻子,会不知道你心里的算计。你要好声好气的求我也就算了,别仗着一副为我好的架势让我给你卖命,这天底下可就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姜延波手指颤抖,被她顶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气得直说:“逆女!当初就该让你和那恶妇一起去死!”
姜萱什么都能忍,惟独忍不了有人诋毁阿娘。她脸一沉,眸先冷:“姜延波,当初若不是老夫人让你娶了我阿娘,你今日如何能把这伯府位置坐的这么稳当。她是萧家嫡女,从不缺好姻缘。你既娶了她,就该尊重她爱护她,而不是得了好处,又觉得自己委屈。天底下还没见过当女表子还立牌坊的人!”
姜延波被这番话气了个倒仰,手指颤抖着说:“难怪都说你是恶鬼投胎,我看正是如此!就该被溺死……逆女逆女!这些年你在人前装的一副柔顺模样,就是为了哄骗我,看我不拿家法来……”
姜萱也不管他说话颠三倒四,她本就不乐意见到姜延波,哪管他放屁。她心情不畅快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来人,去请大夫。”
碧荷听到动静,忙进门。
便听姜萱说:“这好端端的人偏要学狗来狂吠,没准是得了什么疯病。找个大夫给他治一治,免得他胡乱攀咬。”
姜延波被她气得一哆嗦,上来就要打人。
碧荷看的脸色一冷,拳头握起,姜萱却躲都不躲,“有本事你就打,看打坏了要如何收场。你既已经把送给武德王,干脆就做的彻底些,也别到我面前装什么父慈女孝。难道这天底下就一个聪明人,其他人全是蠢人不成?”
武德王三个字就是姜延波的死穴,先不说他要从四皇子那儿讨要好处。就是武德王钦点的女宠,他也不敢动手啊。即便是打,也不敢朝着那张像极了的脸面动手。
他心里不恨极了,全然没有当初得知姜萱竟然和武德王珍爱的画中人生的一模一样的欣喜若狂。他现在只是想,老天实在是不开眼,怎么就让这逆女入了武德王的眼。难道真的要如她所言,今后再无瓜葛?
“你,好自为之。”
姜延波拂袖离去,径直去了周老夫人的院子,一见面就开始抱怨,说的话也委实不中听。
周老夫人这些年为伯府操劳,身子骨早就大不如从前了。姜延波却从不在意,还像个幼童似的,被人欺负了要找阿娘回来讨公道。
听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周老夫人也听了头疼。
“她要被人许出去做妾,心里肯定是不畅快,你这个做爹的让一让她又能怎么样?偏要去招惹她,还惹了一通骂,心里就舒服了?”
姜延波瞪着眼,涨红着脸,“我可是她爹,怎么不能说她了!”
周老夫人也懒得和他掰扯,乜了他一眼,轻哼:“那你倒是拿出做爹的样子来!有哪个亲爹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把好端端的女儿拿出去做妾!你要是穷苦人家也罢了,可咱们堂堂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