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并未进入城中,直接在城外驻扎。
距离他们不过百米,就是被暂时看管的一干灾民。
和几个时辰前红着眼睛激动的如同蛮牛一般的状态,此时他们一个个安静的像鹌鹑似的,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大周往账内送茶时,忽听到一声喷嚏声。他顿了下,掀了帐子便问:“郎主着凉了?”
李桓扯了扯衣襟,乜了他一眼,“是谁说热得恨不得赤膊出街,这种天气也能着凉?”
大周摸摸脑袋,讪讪一笑:“倒是我脑子不转了。属下送了茶来。”
他顿了下,特意强调说:“是姜家女郎所制的香茶。”
周人日常都要饮茶,更将茶与酒比肩,甚至还衍生出了一系列和饮茶有关的有趣游戏。
上京流行煎茶,更有各色茶艺可观。
而到了建康,则又是另一种方式。
那姜家女郎饮茶和他人不同,她的茶叶总是显得很特别。
大周不曾饮过,只是为郎主烹茶的时候稍稍的闻过。
那沁人的幽香,是他此前从未闻到过的。光是闻一闻都觉得这般馨香,也不知道饮用会不会口舌生津,齿颊留香。
小巧的花瓣混着碧翠的叶片在水中静静的沉睡,一汪热水注入,便犹如重新焕发了生机活力,舒展着枝干,释放了整个春天。
即便已经看了不止一次,大周还是得赞一句‘精妙’。也不知道这姜家女郎哪里来的巧思,竟制出这般有趣的茶。
举凡郎主心情不快,便悄悄奉上此茶,定能让郎主脾气全消。
他们这些下属只在心中期盼,姜家女郎再勤快些,多送些香茶来。只是郎主的礼物送的勤,这女郎却执拗还小气。郎主送礼的匣子越来越大,可她每回都只是用一个薄薄的信封。
每次看到郎主满心期盼最后只等来一个信封,大周就恨不得冲到那女郎面前好好问一问她。
唉,只可惜他不敢啊。
他们谁人不知,这女郎便是郎主的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只得妥贴的藏在心里,好好守着。
他之前还和小周说,也不知道这女郎有什么好的。他们郎主在上京时,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嫁与郎主,即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就说这一路南下,遇到的凡女哪个部队郎主一见倾心的。
哪知小周却说:“你那都是老黄历,你看看如今只要喊出咱们郎主的名字,谁敢惦记?阿兄,郎主如今的名声啊,在上京可是能小儿止啼。”
想到这儿,大周不由在心中暗骂仁孝帝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这老东西算计郎主,弄出那么多事端来,他们郎主的名声清白着呢!他也不用这么惦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郎君。
李桓未曾理会大周的表情,饮着茶,思绪却有些远。
忽然忆起前世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曾相见。只是后来听她提及当年建康之乱,她是如何的恐慌,又是如何的无助。
若非兵丁来的及时,只怕是真的要出大乱子。
她那时躲藏在地窖,看不到外面的半点光亮,只听到一片惨叫之声,该是如何的恐惧。
即便此后又过去了几年,她忆起当年仍旧是一副心有余悸。
因而,在知晓了灾民逼近建康,且有人从中鼓动这伙灾民对建康进犯,他便坐不住了。
前世时他们相遇太晚,他和她都不是彼此最好的模样。受尽了苦楚的心灵,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折磨。直到最近他才恍然发觉,原来他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
此生,我先来找你,去牵你的手。
*
这一夜,姜萱睡的依旧不太安稳。
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哭泣,断断续续的烦恼的很,
醒来时,天还未亮,天边只刚刚泛起鱼肚白。
碧荷和松柳俩人一夜未睡,眼底挂着青黑,嘴唇都泛起干皮。
“昨夜是否有人哭闹?”
松柳打了个哈欠,说:“是十三娘子。昨夜她受了惊吓,又爬上围墙,好似要去哪里。结果这一次摔得惨,好像右腿都断了。这大晚上城里又不安稳,谁敢去给她请大夫。就这么疼着干嚎了一晚上,天明后老夫人才让人去药铺。”
“那她躲在咱们的墙根下哭泣不成?”姜萱按了按额角,无奈的说:“我夜里睡梦,隐约总听到有人在哭。”
松柳瞥了碧荷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娘子这耳朵也真够尖的。还就是十三娘子……也不知道她如何想的。从院子里翻出来,便往咱们这边跑。也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故意为之。这大晚上的谁敢给她开门啊,就这么嚎了一两个时辰,才被巡夜的给发现了。”
姜萱睇了她一眼,“满嘴里没个正形。”
她要不问,都不知道昨晚上姜若过得这么精彩。
姜若和小箫氏住在一个院子里,分里外两间,另开了一道门。她要去小箫氏那儿,还得先出门绕一圈儿,再从另一道门进来。
看上去是两个院子,实则还是一体。
至于松涛苑,和几个院子和没相干。也不知道姜若昨夜是如何摸着黑,悄悄跑到松涛苑的围墙下。要说她看错了,走错路那必定是不可能。
虽然这大晚上的,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何况,她这边的墙比外墙要矮上几分,里侧还种了些花果树木。
姜萱猜测,估计是姜若一人待在院子里觉得害怕,就想找个人多的地方。
小箫氏那儿没有护卫,要是有歹人闯进来也十分危险。而松涛苑有护卫,还有一干仆从。
“打的算盘倒是精明。”
姜萱是看透姜若的把戏,她要真的跳进来,一来她是主子,她的这些仆从不敢把她怎样。二来,她们也是血脉至亲,她还能眼睁睁的把自家妹妹赶出门?那夜晚,姜若自然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松涛苑。
只是,这其中得有一个前提,她们俩的感情。
姜若屡次加害于她,难道真当她脾气好,不和她计较?
倘若昨夜姜若真的翻墙进来,她一准让人给她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