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蟾子察言观色应该很厉害,又摇头:“池道友别想太多,归一境已不是以前的归一境,可万万不能与妖魔对比,灵气衰竭,我辈真修法力恢复很难,连容颜都难以保持,否则何至于在这京城呆着……能不动手就绝不动手,稍有动手……”
甄蟾子苦涩道:“本来就活不了多久,那就再减十几年喽。”
甄蟾子一脸我真是太难了的表情,看得池铮都不禁心生同情,他可是一点都从未觉得法力珍贵的。
这么一看,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真修数量极小不说,且还无法随意施展法术,因为灵气不够,法力恢复也缓慢。
“池道友要前往海外,又耽误不得时间,”甄蟾子遗憾道,“那只怕是不行了。”
这可不仅仅是时间上的问题。
池铮沉默了许会,缓口道:“不知贵宗对海外情形知晓多少?”
甄蟾子听出池铮话中的含义了,沉吟:“我宗有藏书阁,内里有五千年来前辈与各派真修着作珍藏,其中也不乏对海外的游历见解,若池道友愿意的话,可以上我宗藏书阁一阅。”
“那就太好了,多谢甄道友。”
池铮大喜。
“我之后会修书一封,得宗门同意后,等轮换的同门过来,我就带道友去往我宗。”
甄蟾子说着:“短则一月,慢则两月,池道友若是不急,每日前来与我坐谈论道,岂不美哉。”
“若甄道友不嫌叨扰,那就麻烦了。”
“岂会这样。”
甄蟾子笑道。
看得出来,明明危机确实在眼前了,但甄蟾子依然性情淡然乐观,并不会因此就担忧的睡不着觉,有一种看淡生死的豁达。
换个说法,也就是反正都死定了,那还不如豁达些。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甄蟾子很聪明地没和池铮谈什么修炼,而是说些杂事,这一谈下来,甄蟾子反而发现池铮言语还真非凡人,许多思路令他也耳目一新。
“甄道友,贵宗从未干涉人间俗世,却又为何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数千年来,人间战乱频繁,倘若贵宗强制干涉,那岂不是人间会更繁荣些?”
池铮问了个始终不解的问题。
“池道友不是第一个问这样的问题了,”甄蟾子说,“事实上,就连我宗前辈,也有人曾问,何不强行干涉人间,令人间国度永享太平,岂不更好?但一来祖宗规定,不允许干涉凡人政权,二来更多人反对。”
“我辈真修求真觅长生,只为逍遥,入那人间,干涉凡人,只会堕落心神,被俗事牵扯,还修什么道,成就什么逍遥。”
甄蟾子似乎陷入了回忆:“天意宗被天庭看中,赐予神器,代天刑罚,的确无限荣耀,可对不少的宗内前辈而言,这同样也是一种束缚,不是所有真修都认为,为了天下苍生斩妖除魔就是好事了。”
他露出无奈的神色:“想当初灵气甚是充沛,各派真修为数不少的时候,能响应天意宗号召斩妖除魔之辈,也是少中见少,很多真修既不管妖魔,也不管凡人,只一心修道……而真修闭关,往往山中无岁月,恍惚数年过去也是常事,对人间更是觉得无趣。”
甄蟾子微微笑道:“池道友甚未入门,并不知晓,凡人有七情六欲,喜爱享受,而真修求真的第一步,便是要‘绝情断欲’。”
“绝情断欲?”
池铮皱眉:“是内魔?”
“没错,”甄蟾子意外了下,“看来池道友也不是一无所知,那内魔极为喜爱真修,所以不斩出凡人的七情六欲,就越是容易被内魔沾染……当然,这并非说真修要毫无感情,这里的绝情,是把喜怒哀乐悲恐惊等念头,尽量淡掉,把凡人所需的眼耳鼻舌身意的需求,全部斩掉。”
池铮大概听懂了,内魔来自于人的各种欲望,真修渐渐把这些欲望断绝掉,自然就去除内魔的滋扰了。
“其实,只要你修为渐深,不用刻意去做,凡人的欲望你也会逐渐淡除。”
甄蟾子抿茶:“就譬如凡人喜欢贪图口舌腹欲,但真修之辈,浑身真元凝结,丹满圆融,吃起油腥,就觉不喜。又譬如凡人被色相迷惑,贪那骨皮之相,然真修者,去伪求真,一眼就能看出所谓美人不过粉红骷髅,内是空洞,浑身水粉之气更是难忍,到斩得赤龙,降掉白虎,炼精化气之下,色欲自破……”
说白了,甄蟾子这话算是解释了池铮的疑问。
这些真修之辈,修为越深,凡人的情感就越是淡薄,也并非不是真修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存粹已经不是人类了,算是两个物种。
凡人的很多情感,都来自于生理反应。
倘若吃着肥肉不香,身体内的多巴胺也被变异改变了,那自然就对人间的美食不感兴趣了。同理,都自我修仙长生了,也没繁衍后代的需要了,那来自身体的本能也被压抑去除,看到美人也没啥意思了,说不定看着美人一眼就看出满脸的毛孔、黑头了。
是以也难怪,许多真修不问世事,也不入世,根本不理会人间发生什么事。
连天意宗这种以除魔卫道为宗旨的宗门,都有许多前辈不想理会人间,就别说其它宗门了。
可是,连真修都有这样的态度,那天庭,高高在上的仙神,为何还要在意人间?
池铮纳闷地问道。
“要说什么天庭为了苍生……”
甄蟾子摇摇头,苦笑:“这话说起来,也不怕池道友笑话,我本人是不信的,也许天庭有其它目的,但更可能是另外个原因,就像真修一样,最开始还不是来自人间的凡人,倘若人间乱成了一团,真修传承也就势必不好过。”
“可惜,灵气衰竭,末法时代,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甄蟾子感慨道:“所以也是我想岔了,就算池道友入我宗门开始修道,又能如何?还不如在人间自我逍遥。”
“甄道友也是这么想的?”
池铮不知该如何说。
“我只不过是江海上的飘浪,眨眼即逝,他的想法也并不能对江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