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屏障彻底破裂。
空间薄弱处流速不同的时间混乱无比,人世间转瞬红颜白发沧海桑田,不一而足,妖魔两界位面错入人间,凡界鬼门大开,妖魔鬼怪游走无忌,天地竟再现洪荒时景,各界边缘灵气重新分配,山岳拔生奔流纵横人间格局再度变换。
——天道不顾一切想毁灭欧阳少恭。
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威胁,为了抹杀这个威胁,它甚至顾不得三界已定下千万年的秩序!混沌莲子复苏,若它不抓紧机会将之毁灭,或许毁灭的就会是整个世界!这天地间的法则不会任由这样的威胁继续存世。
可惜星辰地幽宫是个再糟糕不过的战场。
天地阴阳五行之力皆汇集此处,万般生灵命运轨迹也由此旋绕出因果,这一战过后多少命线破碎变更,多少公平再难回返,也是要被天地的规则一一记录的。天道能借因果宿命的力量打击欧阳少恭,但同等的,星辰地幽宫中无所不在的混沌气息也隔绝了天界力量的进入。
天界众神奉天帝之命匆匆赶至天河中心时,便见着其内天河忘川的虚像滚滚难辨,巨大的虚空命盘轮转的哪怕是个幻影,都能叫神祇心境也为之震慑。那是前所未有翻滚的混沌气息,是众神还未生之前为盘古一斧子砍开的浩瀚鸿蒙,是叫神魂震颤神骨之中深深烙印着的无尽威慑与感念。
昊天镜镜光在两重宫殿中不断扫射着,穿透时间空间几乎要将一切都焚毁的威势。
虚空命盘之前,那一切注目的中心——半跪于地的身影竟似生着巨大羽翼!若视线能穿透那如迷雾般的厚重气流,才恍然可见,那不是畸形之态,而是人身背后一副遮天蔽日的凤凰骨架!它挺立于虚空,只剩漆黑洞眼的的骷髅之首仍昂扬着怒视天际,狰狞着逆天之邪气,骨翼双翅微微翻拢,似要呈合抱之姿。
它之前的身影已成了一个血人。像是浑身的毛孔控制不住崩裂,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创口也绵连成片,从上到下但凡裸-露的皮肤都布满厚厚血污,杏黄衣衫已成黑红之色,明明是顶着天道威压,却仿佛是有一股极其巨大的压力自内向外袭击,才使得血管难以承受而爆裂。
“阿……湮……”怎生的剧痛才能叫人发出这般像是深渊地狱底层嘶吼出的绝望?
泪水混合着猩血喷涌而出。一粒小小的,虚影一般的莲子,终于穿透他捂着胸膛的手,漂浮起来,静静得,悬停在虚空中。
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神罚反噬的宿命因果之力更加疯狂,连命轮都在颤抖着似乎有崩溃之像,与其抗衡的凤骨每一声吱咯作响都如同天幕倾塌的可怖,可是,所有的仙神,都觉得,那一瞬间,静得可怕。
这样一粒莲子,甚至没有莲衣包裹的裸-露的莲子,却叫所有注视着它的人感受到一股亘古鸿蒙至深处的缄默,那是开天辟地之前,诸世都为虚无的死寂。
“阿……阿……湮……”
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魂魄也随之将抵灰飞烟灭之势,毕方的神扇终于自他脑后旋转而出,幽幽展开双面华光,十二粒圆珠一滚,天地震颤,命轮倒转,卷席着虚空的昊天镜光也陡然一滞,有些微颤抖。
原……来……要……离开……我的……是……你……
心如死灰,概莫如是。
*
幽冥之地,虚影静静立在冥殿前,白衣胜霜,乌发委地,仰头望着地界沉压压得似要坍塌下来的天宇,冷漠得毫无机质的眼底,隐隐暗藏几许亘古留存的慈悲。
“陛下?”另一个虚影如灯火般飘忽得悬停在边上,声音有几分焦急。
要不怎么说被当宠物养了,冥主对它的厚待简直能叫十殿阎罗都为之侧目——她视野所见的也同样出现在它眼中,自然见得星辰地幽宫中那惨烈至极的一幕——明明天道的手段还未全等施展,那逆天而行的人已经要为魂魄中巨大痛而自行崩溃了。
可冥主仍是望着轮回关的方向,缓慢又坚定得摇了摇头。
鬼门打开,天地隔阀无踪,地界与人间连通,已为她之干预找了个最恰当不过的理由,可她不能出手。
妖界之地,三方妖主都聚集在一起,表情极为难看得感受着那道威压。
“那到底是什么?”
北方妖主性情暴烈,回过神左右一看已经忍不住勃然大怒:“这关头徒离又不在?!”
东镇殿之内,兰花大妖沉默得立在那里,身上惯来慵懒随意的姿态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样严肃镇静的神情叫大殿之中所有的妖将都为其所感染。
唯一还能安然坐在椅子上的只有芜荻。
魂魄俱全,荻花大妖自地界归来,回转妖身,虽已无巅峰时的能为,在这妖界也已是屈指可数:“不必猜……但凡能融合,必是天妖无疑。”
她是这妖界唯一曾离天妖只差临门一脚的大妖,自然对那般天地威势有所熟悉,本该是高兴的消息,但她的表情却沉痛得仿佛妖界即将灭亡一般。
“但凡”俩字,已叫徒离面色又难看上一分。
“继续等吧。”芜荻低低一叹。
天河之畔,永不停歇的织女已经离开了她的织机。她站在星辰云海翻腾的河岸边,望着众神若隐若现的身影,望了很久很久,终于缓缓转过头,望向她的恋人。
长生草中的魂魄静静回望她,微微一笑,充满了包容与温柔。
于是织女眼中的泪水就越了堤,一滴一滴滚落下去。
她伸出手,她的恋人微笑得,也伸出手,神女的手与人魂的手虚虚重叠,却永远无法交叠在一起。
“我要走啦,”织女低低道,“她还是不懂……但我总不能叫她到头来后悔。”
脸上的凄色掩都掩不住,她勉强笑了笑,就放下手,淌入天河中,眨眼不见。
长生草幽幽,那道虚幻的身影遥遥望着,带着笑得淌了满脸的泪,连泪都是虚幻的。
天道狠狠压制着星辰地幽宫,凤骨神扇只能面前与之抗衡,却无法与欧阳少恭相融合,就在天道威压正待抛弃命线轮转,调动所有力量彻底消泯他再回转修复命轮之际,一股来自第三方的力量注入了命轮之中。
一个叫天界众神皆惊诧不已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星辰地幽宫中:“织女!!”
连天帝伏羲都无法靠近的天地宫阙中,那个似乎从开天辟地之后就一直坐在天河边织纱的神女,竟然行走自如得穿梭过浓厚混沌之气,步入星辰地幽宫中心。
这命都是偷来的,也该到还的时候了。
“这是我欠她的……她无我可还的,也就只能还你了。”
织女笑笑,又落下一滴泪。
张开双手向前纵身一跃。
“……其实我不叫织女,我名唤织命。”
连天道都无法阻止,虚空命盘轰隆隆转动着,吞没了神女身影,连神体带神魂一并绞没。
天河之畔,那个她所爱恋了漫长时光的人魂,微笑着闭上眼,也随之魂飞魄散。
而在星辰地幽宫中,滚滚汇集起来的天地阴阳之力忽然间停止流动,似乎失却了牵引般轰然散开,然后是“轰”一声,叫诸世无尽生灵魂魄一轻的爆裂声。
在那个瞬间,掌管着天地命数的宫阙彻底停止运转。
失去了压制,凤骨终于得以靠近宿体,神扇展开扇面朝他的魂魄包拢过去——妖化终于开始。
*
太易宫中一片死寂。
冰白的凤凰悬停于她之身前,呆呆愣愣得盯着那缕缓缓消散的青烟,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瞳中落下,化作冰珠噼里啪啦砸在晶石地面上,偶有几粒落入莲池,眨眼不见。
“阿湮……”梗塞的喉咙连吐出一个名都是如此得艰难,它僵硬得仰头望着她所尊敬爱恋过漫长时间的神祇,连话都说不出来。
很久以后,青华上神伸出手,将它轻轻搂入怀中,纤长的手指缓慢摩挲着它背脊顺滑的羽毛,一如往昔。
雪皇泣如雨下。它终于明白这一场庞大的布局。
太子长琴总要出世的,他在亿万年前天地初开时,就已注定了后世诞生的他之魂魄有混沌莲子寄居,就已注定他之伴生神物为五十弦琴,就已注定他为天命乐神。天道与阿湮都等待了他那么漫长的时间,只是天道盘算已久,而阿湮失去那段记忆,只有冥冥中一种直觉。
然而,天要毁太子长琴,阿湮知道,天想借太子长琴毁她,阿湮也知道。
阿湮由着天道设计太子长琴,由着天道化身伏羲将他贬落凡间,由着他失却命魂借渡魂之术辗转凡尘,她甚至无比顺从得分出神念下界伴随他生生世世。
天道以为一切正如它所设计,混沌莲子会自毁于残魂疯念,青华上神会因太子长琴之泯灭放弃留存甘愿随之陨落——她那样爱着这片天地,亿万年游离于世外远远看着也承受下来,怎忍因自身毁灭这个盘古所开的世界?
可它没料到,混沌莲子会不顾残魂脆弱的魂体而彻底复苏,青华上神根本不愿接受在人间辗转百千世的神念,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它的筹划之上,将计就计挣脱出一个彻底不受控制的威胁。
雪皇这才知道,凤骨与毕方神扇是阿湮给太子长琴最后的怜悯。
凤骨融体化妖,能使他摆脱莲子挣魂而出之际身形崩溃的厄运,毕方神扇能蒙蔽凤骨存在,能融合凤凰命魂与他残魂。
她在三十三天外,冷眼围观着太子长琴最后的逆天之举,成也罢,败也罢,便都与她无干。
……这天地间最初的神祇,因何会冷酷至此。
“可是阿湮啊,”雪皇流泪喃喃,“你都不知道,最初的你,为何难以将他割舍。”
亿万年后的你,亿万年前的你,为何会不一样?
它终于嚎啕大哭:“阿湮啊!阿湮啊!你也是有爱的啊!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它在哪里?它在的啊!阿湮啊——那是亿万年来,你穷尽天地也想拥抱的存在啊!”
你不知道,那一个你,怎的在他离去之后,要用那般漫长的时间布下一个局,只因你看到未来的他会被天地毁灭,那时的你,还如此爱恋着这片天地,怎的,就会为了他哪怕将天地都舍弃也甘愿。
你不知道,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所陪伴你的时光不是记忆里那寥寥几段画面,那是能叫你不惜欺骗自己设计天道也要挽回的宿命啊!
你不知道,那些只能在你身上存留瞬间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模样,你不知道,你曾丢失的东西才是你所苦苦追寻的珍宝,你不知道,你明明那般爱着他,可竟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宁可你永远不知道——可你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会懂的啊!
当年它所设想的未来,竟有一日要成真。
如果太子长琴真的陨灭于世,她就真的会失去所有留存的意义。
更漫长的时间里,她会自己把自己给毁了。
“阿湮,复苏的莲子已经挣脱出他的魂魄,可你知道么,它为什么还没回来?”
混沌莲子守在欧阳少恭身侧,犹豫着,踯躅着,它该回转三十三天外融入它的灵体之中,可它悬停在琴魂周围,不愿离开。
“那是你的本体,阿湮,你告诉我的,莲子无智,有知,可它的一切认知都源于你所心念,”凤凰两眼已经流出血来,“阿湮,你为什么还没叫它回来?”
莲池边血泪斑斑。
“阿湮,求你问问你自己,你还在迟疑着什么?”
*
“陛下?!”
众神立足的云端,那手持着着昊天镜的身影一晃,竟从原先的虚渺之姿慢慢凝聚出了本形之态,赫然正是天界至高无上的帝王伏羲真身!
自不周山倒天地补全之后,天帝再未现出真身,哪怕是天地神魔之战其御驾亲征,出现的都只是本体分-身。他本身就为天界气运之中心,坐镇宇内便是他的使命,可奈何,这一次,他竟然是本尊亲至!
就在场仙神之齐全来看,这几乎是场堪比不周山到天塌地陷的浩劫。
“众神听令!”缓慢而厚重的声音滚着浓浓天道威压,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雷霆在耳畔的炸裂,“罪者太子长琴,弃轮回,乱诸世,以妖身逆反天道,扰乱命盘,罪无可恕——当死!”
昊天镜以前所未有之威势扫入星辰地幽宫,混沌气流浓浑不散,却被镜光逼退至一端,星辰地幽宫贯穿所有境界,那镜光便随之穿透所有境界,尤其是人间雷云之海,连时空的罅隙都被扫入虚无,再不复存在。
天帝下令,众神再心有余悸,也知晓这叫天道都如临大敌的存在,必当消泯于世,才能了却这一场浩劫。
不知是谁低低一声叹息,转瞬消弭,众神扬袖进入天地宫阙。
人间东海之域,连神祇亦无法探寻的无底归墟之地,盘腿而坐的火神仰着头缓缓落下两行泪。
天界千年,人间须得多少万年?
*
“阿湮啊——!!”
凤凰咯血,一声泣鸣震得太易宫也为之震颤了下。
青衣的神祇缓缓得,又缓缓得,摸了摸她的脑袋。血珠无法化冰,却又沾染不上她的衣裳,便顺着衣摆一滴滴落在地上,化开一片,燃出一地的火焰。
“疼。”在这副神体中,感情总是还未凝聚就已经消散,或许还可以说是,比瞬间更短暂的时间里,那些感情能有那么些微能留下,那要怎样连绵不断的感情,才能叫她感觉到疼?
“有些疼,”她低低得,徐缓得说,“人间,把这疼,叫做‘爱’么?
雪皇仰着头,呆呆望着她。
雷霆天罚轰然砸落,爆裂的雷霆在她身上、身侧,整个殿宇,都轰砸成片,却怎么都无法侵扰她的神体一分。
神祇仰头看了眼,伸出手,指尖那么一点,不知从哪又凝聚起来的青烟又缠绕上指间。
“你想毁了它么?”她问天道。
“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怎的,又不愿了?”
天道苦苦设计的,不正是想让她甘心接受那在人世百转千回已懂得人世情爱的神念么?
她掐碎它的时候它都毫无动静,为何现在她想要它了,这天地的法则,却又不愿了?
太易宫就是她的道场。她的道不为天道所接受,太易宫又怎会在天道之内?
别说她是在太易宫里亲自掐碎的神念,哪怕这神念是在外头彻底消弭,若她想,也能再度凝聚回来。天道都从不曾真正接纳青华上神,又怎知她之能为?
“什么事,都逃脱不了‘若我想’。”
“你知道的,你一直以来,欺的就是我为这天地而甘愿无作为。所以你怎么都不敢相信,有一天,我竟然不要这天地了。”
青华上神仰头,竟然微微笑了。
雷霆之势已经淹没整个太易宫。
“我收回我的莲子,但我愿为他踏入世间;你继续维系你的天地,就算想再度毁灭我也罢,毕竟他无论如何,还在你规则之内。”
“问题是,你能接受,一切重回最初么?”
“你能接受,放过他?”
——“阿湮……”雪皇的眼睛已为血泪晕染透彻。
“我还是不懂,”她说,“但我想,我马上就会懂的。”
神祇俯下身,温柔得吻吻它的羽冠,然后缓缓闭上眼,任由青烟钻入她的胸膛。
‘青华啊——’在所有神祇都不可知之地,连她都无法碰触的地方,似乎冥冥得能感应到一声叹息。它贯穿时间的长河,浩浩汤汤从远古奔流而下,又从末世席卷回开天辟地之初,在她还是一颗莲子的时候,如母体的双手般温暖得环抱着她。
其实我都知道的。
如果所有的神祇都将有自己的天命,那么我便知晓,我的天命,是他。
很长时间里我留守着这片天地,却始终寻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执着并非是由于欣羡,而是因为我曾得到过它,因为失去所以才足以念念不忘。
星辰地幽宫中不曾有我的命线,因为我的天命从来都不曾真正存在于这场因果中某一个确定的点,我们的相遇,还早在诸世都为新生之际,我们的分离,也不曾被天地的法则所记录,他要经历过那一番苦难磋磨,来到洪荒,回转现世,为因果轮回彻底洗刷干净,建构成这亘古岁月中一场完整的宿命,才能真正与我牵系成一个圆。
你阻不了的。亿万年来,青华上神就求了这么一点东西,你怎能阻挡得住?
还记得么,毕方,第一位陨落的荒神。你压制在洪荒之上,拿天地之存留威胁我不能出手,叫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同伴在你的设计下消陨再不复来,你便当真以为我如此无能?你任由时间模糊我的记忆,悄无声息颠倒我的算筹,便当真以为我没有防备?
钟明化身昆仑之心,竖亥陨落天南火海,天吴变成北冥亘古不化的坚冰,据比消散在周天无尽的星辰中,诸世最根本的法则为你收回打散,孕育出新的会服从你管教的神灵,可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曾做?
盘古说,青华啊,请你帮我看着这片天地。后来他身化洪荒,为这天地付出所有,壮烈无比,这天地却连一缕神魂都不肯叫他留存。
祖龙说,青华啊,这天地多美,你怎么还不肯化形。它力尽沉眠,视线穿透时光看到后世的满目疮痍,于是索性闭上双眼,睡在那沽亘古洪荒的美梦中,再不肯醒来。
毕方说,我要走啦,青华,我等不到我的凤凰回来了。火之法则轰然碎裂成幽水之畔焚天灭地的火海,青木焚成灰烬,幽水水泽干涸,后来天道用了多少个元会才修补完那方天地?
钟明说,山骨碎了,我便用我填了它罢,别伤心,往后你看到昆仑,便如看到我一般。他在地陷之前消泯去所有的意志,神灵融入山魂,神体化作山的脊骨,自此昆仑便有了大地的神格,一道天脉贯穿神州,后世之人便道一声昆仑,改日换天又何妨。
竖亥,天吴,据比……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
那个时代如此漫长,却又消泯得太快,你努力将我排斥在诸世之外,可你知晓,你所做的,便是将这片天地完全脱离出我曾守候的世界。
你亲手消泯了我所有的眷念,而我等了亿万年,才终于等到我的天命回来。若他也消泯于此世,那我就叫这天地为他陪葬罢。
我会为他演化一个新的天地——哪怕那时他已不在,哪怕证道之时我也已不在。
*
一架古琴自太易宫被抛到轮回关。
幽冥之主伸手一捞,已将它拥入怀中。
“到底是如此。”她低低一叹,却是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笑。
鬼灯讶异得望过来,打量那架琴许久,颇为不解。
“那位大人自是三界畅通,但这琴被天道阻着,没法下界。”她笑着道,“可天道啊,你是不是忘了,轮回关也是由那位的莲花奠立的基底啊。”
能叫冥主也尊称大人的……是哪位神祇?
“走吧,”冥主淡淡道,“既然人间那么热闹,又怎能少得了地界?”
——“天象变了!”
徒离猛然抬头。看了好一会才像是想起什么般,又蓦地扭头看向殿中另一位大妖。
却见芜荻终于难掩焦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唇边带着笑。
她把视线投向身侧,微微屈膝:“妖主,下令吧。”
徒离一愣,但马上又回过神来,侧眸望着殿中跪了一地的妖将,到底是颇觉意气风发,低低一笑:“诸位——诏令通界,前往迎接君上!”
*
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可当青华上神拿出手中筹码,那开天辟地之后为她的同伴所赠予的五灵本源之时,诸世为之震颤,天道偃旗息鼓。
‘你便当真以为,那时的我,什么都没做?’
*
妖君在漫长的沉睡之后终于得以醒转。
凤骨彻底融于他的妖骨,神扇裹带着凤凰命魂与他的残魂融合,五十弦琴重回手中,天道再不甘,也只能将乐神神职交予一个天妖。
榻边坐了一道青衣的身影。
一抹青痕,一眼注视,便恍然觉得是首亘古绵延的岁月长歌,幽谧沉寂,静默悠远,在时光中永存,天地间任何事物都不能撼动丝毫。
“阿湮。”他低低道。
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已不需要问。
他只是微微欣悦得笑道:“阿湮,我把那个梦境做完了。”
“嗯。”她轻轻应了声。
许久之后,她俯下身,伸开双臂拥抱住他。
那双仿佛沉溺着无穷星光的眼瞳静静望着他。她的眼中,原来不是洪荒,而是整片宇宙。
——是混沌破开之后的整个世界。
“该唤你青华,还是……辰湮?”
“你记起来啦,”她说,眼睛有幽幽的笑意,“这是你亲自取的名字。”
*
是的。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看到你眼中星辰的破灭,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做辰湮。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