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瞧瞧吧,拂珊还小,哪里能跪在寒风雪中?”舒锦虽然嗅到了宫斗的味道,但拂珊是她亲孙女,又是那么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孰轻孰重舒锦还是晓得的。
这个顺嫔,也实在是愚蠢。
就算拂珊有所冲撞,她难道不晓得,这可是如今天子唯一的女儿!弘昼对拂珊的宠爱,丝毫不逊色几个嫡出皇子,连皇后长离都不会这般重罚拂珊,她竟然敢!
舒锦哼了一声,“真是蠢货!”
本宫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兰若嬷嬷知道太后娘娘心疼宝贝孙女,便也附和道:“自顺嫔失了三阿哥,皇上皇后对她多有宽待,倒是纵得她愈发不知本分了。奴才也听说,顺嫔对淑妃素日里也颇为无礼呢。”
履雪刚刚奉了一盏添了玫瑰夹心小圆子的红豆粥进上,她低声道:“会不会是淑妃的苦肉计?”
舒锦看着那碗白嫩嫩的小圆子,一颗颗零散在软绵绵的红豆粥中,舒锦缓缓搅动着,“淑妃……倒不像这种人。”
这场冲撞,不管是误会,还是有心人算计,顺嫔都必须要为她的愚蠢妄为付出代价。
约莫半个时辰后,御前的窦怀忠回来回话,“禀太后娘娘,皇上已经亲自送公主回永寿宫了,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膝盖有些许冻伤。另外,皇上口谕,褫夺了顺嫔妃位礼遇,并命其幽禁思过。”
舒锦淡淡“嗯”了一声,“拂珊到底是怎么冲撞了顺嫔?”
窦怀忠道:“这雪天路滑,公主不小心脚下打滑,便撞倒了顺嫔娘娘。其实这也不怪公主,是启祥宫外的路没扫干净。”
正下着雪,怎么扫干净?舒锦一阵无语。
“听着倒像是意外。”她还以为是怎么冲撞了,合着就只是把顺嫔扑倒了而已,“就为了这点小事,顺嫔竟敢动用私刑,强迫公主跪在雪地里?”
窦怀忠小声道:“顺嫔娘娘摔得不轻,胳膊都脱臼了,皇上赏赐的碧玉凤尾簪子也给摔碎了呢。”
饶是如此,弘昼还是把顺嫔的待遇降回原位,还给禁足了,而且还是无期限的禁足。
看样子顺嫔是要彻底失宠了。
舒锦抬了抬眼皮:“当时还有旁人在场吗?”
窦怀忠摇头:“那会子还下着雪呢,因此事发的时候,并无旁人在场。但翊坤宫的慧嫔娘娘闻讯倒是出去劝阻了,可惜顺嫔娘娘气坏了,怎么都不许公主起来。慧嫔要给公主披件斗篷,都被顺嫔给踩在了地上,皇上驾临的时候,她正与慧嫔争执呢。”
听了这番描述,舒锦都要翻白眼了,这个顺嫔,脑子瓦特了吧?!
顺嫔的确是公主的长辈,若是仗着辈分训斥几句也就罢了,就算是借此闹到皇后跟前,要求皇后处罚拂珊,皇后也少不得作出处置。可她却私自罚跪公主,有理也变没理了!
窦怀忠低声道:“皇上见顺嫔竟仗着辈分,如此欺凌公主,本来是要褫夺她嫔位的,可顺嫔又哭诉起早夭三阿哥来,皇上一时心软,这才只是将她禁足。”
心软?这恐怕是弘昼对顺嫔的最后一丝心软了。
舒锦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了。”
复又端起那盏红豆甜粥,便道:“小厨房新制的玫瑰夹心糯米小圆子红豆粥味道不错,履雪你去舀上一碗,放在保温的食盒里,叫窦怀忠捎去景仁宫给拂珊,喝点暖的甜的,最能压惊了。”
不管怎么说,拂珊是受委屈了。
这还没改元呢,泰和朝的第一场宫斗就冷不丁地来了。
舒锦知道这种事情不可避免,但也盼着以后不要再牵扯到孩子头上。
翌日,雪霁天晴。
皇后吴扎库长离领着嫔妃们来慈宁宫磕头请安,舒锦放眼一瞧,连有孕的慧嫔高氏竟也来了。
“平身,都坐吧。”舒锦一脸宽和慈爱。
话说,当皇太后的感觉真不戳,活着的所有人都得跪她!
头顶人再无人辖制,这种舒爽,那真是绝绝子!
所以,舒锦看眼前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无比顺眼。
她重点打量了淑妃富察氏,脸色有些憔悴,眼睛也红红的。舒锦不免有些担心,“拂珊还好吗?”
淑妃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多谢太后娘娘关怀,珊儿膝盖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着凉,太医说将养几日便好了。”
说着,淑妃挤出个笑容:“多亏太后娘娘赏赐的甜粥,要不然珊儿还闹着不肯吃药呢。”
看淑妃这般模样,舒锦也不禁暗道,就这么一个女儿,淑妃怎么会拿拂珊的身体健康开玩笑呢?昨日的事儿,或许真的只是意外。
舒锦叹道:“是顺嫔不好。”
听了此言,淑妃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素日里,臣妾对顺嫔多有包容,不成想,她对臣妾的女儿竟无半分慈心!”
淑妃抽噎着,满腹怨念几乎要化作实质了。
皇后长离亦有几分不忍之色,“这个顺嫔,心思也委实狠毒了些。臣妾和淑妃赶至永寿宫的时候,珊珊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抱着汤婆子暖了半晌,脸上才有了血色。”
慧嫔高氏也是一脸温柔的之色:“昨儿在启祥宫外,嫔妾也亲眼瞧见公主冻得小脸都青紫了,顺嫔姐姐却连件斗篷不许给公主穿!她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怎能这般歹毒?公主冲撞她,又不是故意的!”
粹贵人崔佳氏也娇呼道:“嫔妾离得远,昨晚才听闻此事,实在有些不敢置信呢!顺嫔往日那般疼爱三阿哥,嫔妾还以为她是个慈母,不成想竟对独独对公主这般狠毒!”
除了佳贵人姜品月娴静地坐在绣墩上充当背景板,其余后宫成员都发表了对顺嫔的讨伐意见。
人人喊打啊。
这个顺嫔,人缘真是糟糕透了。
舒锦看向后妃中最貌美的那位——慧嫔高婉嫕。虽有了身孕,却丝毫无损她的容颜——不但无损,反倒是更多了几分慵懒柔情。慧嫔穿得十分厚实,进殿许久,尚且不曾脱下那件白狐斗篷,软绒绒雪白的风毛包裹着她雪白纤细的脖颈,衬得那张姣好的脸蛋更显温柔楚楚。
对待美人,舒锦向来格外温柔些,“你也是的,当时外头还下着雪,外头出了事儿,你叫人禀报皇后便是了,何必亲自出去与她理论。顺嫔那般无礼,万一再伤着你如何是好?”
往年太后娘娘对自己素来是不怎么搭理的,今日竟这般关切,叫慧嫔不由受宠若惊,“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嫔妾与顺嫔同在嫔位,嫔妾有又了身孕,想来她还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对嫔妾动手。”
粹贵人崔佳氏却煞有介事道:“那可不好说呢!淑妃姐姐不过就是因为封了妃位,就被顺嫔妒忌不已,昨日方才发作到公主身上。慧嫔娘娘这般得圣上喜爱,又有了身孕,那顺嫔怕是早就妒恨极了你呢!昨日若不是皇上早早赶到,保不齐她便要对你下手了呢!”
听得此言,慧嫔无暇的脸蛋忽的便是一阵发白,粹贵人不说,她还不觉得,如今想起来,昨日顺嫔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才不过几句话,就跟她脸红脖子粗的,若是皇上再晚到些——
那冰天雪地,若是不慎摔上一跤——慧嫔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之色。
皇后长离蹙眉:“好了粹贵人,你不要吓唬慧嫔。”
粹贵人忙低下头,柔柔道:“嫔妾失言,嫔妾也只是关心慧嫔娘娘。”
舒锦吐槽:瞧你那副茶样儿……
弘昼这后宫这才几个人,就如此精彩了,等过两年若是再选个秀,舒锦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何等场景。
皇后长离歉然看向太后舒锦:“都怪臣妾不好,是臣妾太过宽纵顺嫔。”
舒锦一脸温和地道:“你贤德宽仁,何错之有?是顺嫔得寸进尺。”
同为潜邸侧福晋,富察氏封了淑妃,章佳氏却只是小小顺嫔,章佳氏心里如何能平衡?尤其永瑛还夭折了,而淑妃的大公主却健康活泼,还深得皇帝喜爱……
顺嫔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出气,结果慧嫔跳出来做和事佬——要知道,永瑛前脚夭折,慧嫔后脚就诊出了身孕!顺嫔能给慧嫔这个面子才怪!
慧嫔跳出来说好话,倒也未见得是她多么心善,主要是翊坤宫与启祥宫离得那样近,慧嫔自然不好装聋作哑。出来做做好人,还能收获淑妃的感谢和皇帝的赞许。
舒锦旋即板着脸道:“公主是皇家血脉,顺嫔既非生母、更非嫡母,她有什么资格加以训诫?如此失了规矩,是该重惩!”
事关孩子,顺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宽恕了。
弘昼看似处置得不是很重,但也不可能再宠爱顺嫔了。
在泰和一朝的后宫,顺嫔已经是个再无翻身余地的落败者。
众人散去后,舒锦仍旧没看出这件事是谁从中算计,虽说粹贵人心眼儿最多,但粹贵人也住在东六宫,离得远,如何能算计到西六宫的启祥宫门口?
诶等等,拂珊……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怎的趁着母妃不在,自己大雪天跑出去玩?天气这样不好,淑妃去拜见中宫都没带上她,就是怕她着凉。
“算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舒锦合了合眼睛。
淑妃富察氏回到永寿宫,便解了披风,快步走进暖阁中,却见拂珊正噘着嘴,又不肯喝药了。
淑妃一阵气恼,“不许任性!别忘了,这可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儿!”——幸好皇上及时赶到,要不然……若真在那冰天雪地跪上个把时辰,那后果淑妃简直不敢想象。
拂珊小嘴嘟哝着,“谁让她总是欺负额娘。”
听得此言,淑妃不禁红了眼圈,“她那般张狂,早晚落不得好!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拂珊小声道:“女儿也没想到,她居然敢那么欺负人家……”说着,拂珊委屈地红了眼,她也只是想撞顺嫔一下,给额娘出出气罢了。
“你没想到就敢去冲撞顺嫔?!”淑妃又气又恼,“顺嫔就算位份不高,那也是你母嫔!你冲撞长辈,怎么都是错!若不是皇上只有你这个女儿,只怕也未必会这般偏袒你!”
拂珊低下头,怯怯道:“额娘别生气,我以后不会了。”
看着女儿这般怯怯弱弱的模样,淑妃又不禁心疼不已,淑妃泪落连珠,“我福薄,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活下去?!”
拂珊一头扑在淑妃怀中,哭着道:“额娘别哭,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一时间,母女相拥,生生哭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