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铭记
的确是近路。
没走半个时辰，一座突兀建立在荒漠中的朱漆大门出现在了田不满二人面前。
“这是鬼门关，从这里出去，便能回到阳间。”
回到阳间！
“一起走，无间界恐怕再无你的立足之地了。”
田不满侧头看向孟婆，语气中没有邀请，有的是决绝的命令。
这无间界的局势远比他想得要复杂，若孟婆继续留在这里，前路未知。
冰山早已经开始逐渐融化了，这时孟婆的脸上突然展露出温和的微笑，重重颔首，“好。”
但田不满正要上前推门时，近在咫尺的鬼门关却突然消失在原地，令他扑了一个空。
“这是……”
天空忽明忽暗，远比十大阴君更强大、更不可抗衡的伟力从空中沉下，令人喘不过气。
孟婆脸上笑意顿消，面如死灰，“他们来了。”
“谁？”
“五方鬼君侍奉北阴酆都大帝而来，他们是比十方阴君更为强大的存在，是真正执掌轮回之人。”
“真正执掌轮回之人……”田不满笑笑，“那有什么，我还是现在之主呢！”
孟婆看着他这模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说十方阴君还是有形之物，那北阴酆都大帝已经是无限接近于法则的存在了。
凭借他们目前的力量，完全无法与其抗衡。
孟婆怔怔看着田不满的面孔，朱唇轻启，似有话说。
可此时，天空突然中的威严顿时消散一空，那朱红色的鬼门关又重新出现在二人面前。
她立刻闭上了嘴巴，再开口时，面容悄然又恢复了冷淡，“她放过我们了。”
“又是谁？”
“无间之主。”
“无间之主？”
田不满拉开了鬼门关，一步踏出漆黑无垠的疆域。
既然这里的老大都松口了，那便没什么可记挂的了。
“走！”
孟婆一愣，稍作沉默，接着迈动双腿，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黑暗虽然看上去无边无际，但真走到尽头时，所用去的时间也不过盏茶工夫。
一步踏出边界，广阔的平原沙场，又重新出现在二人面前。
黄师爷等人仍站在不远处，甚至连动作都没发生什么变化。
毕竟田不满这场稍显漫长的旅途，对于他们来说，也仅仅是刚过去了一个呼吸而已。
“分道扬镳吧。”孟婆说。
“一起走，安全些。”
“你真当我跟你们一样，是凡人了？千百年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瞬而已，到那时你们早已化作累累白骨，谈何安全？”
“这我倒忘了，但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不都是要一天天过的吗？即使是神仙，也不例外吧。更何况，世间一天，无间千年，这千百万年的日子，一个人苦熬，倒也不好受。”
“是啊…千万年都是要苦熬的……”
孟婆喃喃念着，目光悠远，与其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倒不如说她从来没有遗忘过，
正说着，漫无天际的惊涛骇浪突然从四面八方快速朝平原涌来，被淹没的土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国度要再次消失了，快走吧。”
再度消失……余音还正绕耳，但再回首时，孟婆连同鬼门关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仙长！”
“田先生！”
黄师爷等人一瞧见田不满，便立刻冲了过来，将他围住。
他也收回了继续寻找孟婆的心思，面对即将冲击过来的海水，化出一团水球，将众人笼罩于其中。
与此同时，潮浪已将众人淹没，而下方庞大的陆地，也已经悄然消失，昙花一现。
这一路的遭遇实在离奇，众人惊魂不定。
唯一值得庆贺的是，已经死去的小红，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红。”
“田大哥……”
苍白的面孔还少些血色，但正在快速恢复。
“小红姐！”
“谢天谢地，上天开眼啊！”
看着众人激动的目光，小红微笑示意，显得十分平静。
“感觉怎么样？”
田不满话音未落，凄美的歌声忽的又被海风吹了过来。
是歌舞伎町。
田不满操控水球循着歌声的源头，往海底潜去。
呆呆望着世界渐渐变得漆黑，小红轻声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众人一起看向她，田不满微笑问道：“什么梦？”
小红平静道：“梦一对夫妻的故事。”
“说来听听。”
“很久以前，某个山村里，有一对男女，他们青梅竹马，成年后结为夫妇，恩爱有加。”
“这么巧，不久前，我也碰到了这样一个故事。后来呢？”
田不满附和一句，小红自顾自说着。
“后来，男人被官府抓走了，去修筑一座城池。女人为了寻找他，跋山涉水，行走万里，但等待她的，却是男人冰冷的尸体。”
“但女人没有哭，没有绝望，因为她相信，她肯定能再次找到他的。于是，她又开始走，直到变成亡魂，在世间游荡，漫无目的地寻找。”
“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那时，男人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无情，过往的因缘，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但女人依然没有放弃，她相信，依然有一天，她能等到他记起往昔。或许是赤诚感动了上苍，一位伟大的神明降临，她赐予了女人无限的寿命，让她继续等待；让她去守护一条叫做‘铭记’的长河。喝了那里的水，一切往昔，都会清晰地烙印在心里……”
这个故事，到底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田不满沉默，蓦地想起，当初，他好像也有一个能铭记起一切的机会。
“那尊神的名字叫什么？”
小红开口，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双目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忘记了。”
黄沙飞扬，形单影只。
孟婆默然在黄泉路上缓步行着，身后的鬼门关离她越来越远。
“孩子，你等到了吗？”
“没有。”
“还继续等吗？”
听着从虚空传来的声音，孟婆沉默。
“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铭记。”
“遗忘……”
孟婆默默念着，记忆中的过往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流失。
放弃，释然。
望着紧闭的鬼门关，她展颜微笑，“再见了，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