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妥懽帖睦尔正兴致勃勃地写着一副字帖。
未几,他将毛笔放在一旁,对伺候在旁的心腹大臣别儿怯不花笑道:
“朕这书法如何?”
别儿怯不花忙道:
“陛下这草书,说是王羲之在世也不为过啊!”
妥懽帖睦尔哈哈大笑,心情甚佳。
“你说,这大都城内,书法最棒的人是谁?”
别儿怯不花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开口道:
“应该是丞相脱脱大人。”
“嗯?”妥懽帖睦尔不由皱眉,疑惑道:
“脱脱的字比朕的还要好?”
别儿怯不花道:
“脱脱大人的书法是公认的酷似颜真卿,有人还戏称他为‘颜脱脱’。”
这是实话。
论学习,脱脱放在汉人里也就中人之姿。
论书法,全天下都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脱脱的。
但这种话听在刚写完一幅满意作品,自信满满的妥懽帖睦尔耳中,明显就感觉有点被打脸。
别儿怯不花见状,又故意道:
“臣听说如今在大都办事,说是宫里有关系都不好使,得说和脱脱大人有关系,这事马上就能办了。”
“嗯?”妥懽帖睦尔又是一怔,脸色有些难看。
几秒钟后,他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
“脱脱毕竟是朝廷重臣,很多人卖他面子也是应该的。”
“嗯,派人去告诉丞相府,从明天开始多送些奏章过来,朕要好好关心一下国事。”
【脱脱的改革触动了许多蒙元旧贵族的利益,以别儿怯不花、太平、韩嘉纳、秃满迭儿等十人结为兄弟,密约暗中反对脱脱。】
【他们利用随侍妥懽帖睦尔的时机,明里暗里用各种言辞对脱脱进行谗言中伤,让妥懽帖睦尔从最开始的信任,到后来逐步对脱脱产生了怀疑。】
【而一件事情的发生,正好给了反脱脱派一个绝佳的借口。】
几天来,连绵的暴雨让大都变成了水世界。
正在丞相府中和几名幕僚商议正事的脱脱,接到了来自城外的急报。
“不好了丞相大人,卢沟河泛滥,冲入金口河遗址,沿线百姓大量受灾!”
“什么?”脱脱猛地站了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金口河是一条人工运河,位于大都西南,因金国时开凿而得名。
金国的开凿初衷是为了引卢沟河水进入中都增加居民用水,顺便灌溉沿线农田。
时过境迁,金国中都变成了大元的大都,金口河也因为地理等诸多原因被废弃。
只剩下一片干涸的河床故道,再无其他。
然而随着连日大雨所导致的卢沟河泛滥,暴涨的卢沟河水四处蔓延,又再度冲入了金口河故道中。
在金口河故道中,有许多村民开挖田地种植作物,还有人干脆就将房屋建在故道里面或者两旁。
但等脱脱到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浑浊的黄色浪潮,再无他物。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快,立刻告诉地方官,召集当地民夫青壮来堵住这里。”
脱脱当机立断,火速调集资源前来堵住河道。
经过一夜奋战,在脱脱的亲自坐镇下,泛滥的卢沟河水总算是被堵上。
浑浊的黄色洪水只能发出无奈的咆哮声,沿着原本的河道顺流而下。
脱脱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露出笑容。
“总算是堵住了,你们好好看着,别出什么意外,本官先回府了。”
然而,脱脱的马车才刚刚行驶出去没多远,异变突生。
刚刚用沙袋等各种物品建成的临时大堤,竟然哗啦一下,被冲垮了!
洪水铺天盖地而下,许多站在大堤上的民夫青壮乃至地方官吏瞬间就被卷入洪水之中。
在巨大的势能作用下,洪水冲出了一个比之前还要更加宽阔的巨大缺口。
那些在之前泛滥中没有被波及的地区,这一次也被更加凶猛的洪水所淹没。
“这,怎么会这样……”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脱脱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这位大元丞相的衣裳,让他看起来好像一只落汤鸡,狼狈而无助。
【这一次卢沟河夺道金口故道泛滥,对大都西南的诸多村庄造成了巨大打击。】
【数万亩田地被淹没,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灾,还有许多官员殉职。】
【别儿怯不花等人趁机在妥懽帖睦尔面前对脱脱进行了猛烈的攻讦。】
“什么,还有这种事?”妥懽帖睦尔听着别儿怯不花等人添油加醋的话,不由大感恼火。
别儿怯不花忙道:
“谁说不是呢?臣听说,只是听说啊,好像是脱脱大人的某几个心腹在治理河堤的时候故意偷工减料,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妥懽帖睦尔勃然大怒,直接拍了桌子。
“这个脱脱,朕让他当丞相,他却想要当第二个伯颜吗?”
“连老百姓都不能好好对待,朕要他这个丞相来有什么用?”
【盛怒之下,妥懽帖睦尔将脱脱严厉地斥责了一番,并免掉脱脱多名心腹的职位。】
【脱脱本就因为金口河之事而极度自责,见妥懽帖睦尔这般做派后更是心灰意冷,干脆上书辞去相位。】
“脱脱辞相?”妥懽帖睦尔看到奏折之后也是惊讶了。
这一刻,妥懽帖睦尔有点怀疑之前别儿怯不花的说法。
如果脱脱当真是想要当第二个伯颜,他怎么可能主动辞去相位?
别儿怯不花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也不装了,极力劝说。
“陛下,脱脱这就是以退为进啊。”
“您若是不同意他辞职,将来他就更加有恃无恐,还会有更多的金口河之事爆发的。”
其他几名别儿怯不花的“兄弟”们也纷纷劝说。
“陛下,脱脱这是汉人的玩法,您可别被他蛊惑了。”
“陛下,此刻若是不将脱脱从丞相之位上赶下来,将来后患无穷!”
妥懽帖睦尔闻言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好,那就批准了!”
【至正四年,在政敌们的攻讦和妥懽帖睦尔的猜疑下,脱脱被免去中书省右丞相之职,贬为河南行省平章。】
【而就在脱脱贬职过后没几天,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在了大元。】
濠州钟离县,太平乡孤庄村。
大地龟裂,原本整齐划一的田地如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痕,上面的所有农作物都在烈日的暴晒下枯死。
十六岁的朱重八和二哥朱重六两人坐在田埂边一棵有气无力的老树下,看着面前毫无收成的干旱大地,愁眉不展。
朱重八叹了一口气,道:
“二哥,田里庄稼全都没了,咱们今年咋有饭吃啊。”
朱重六看了一眼身体瘦弱的弟弟,感受着肚腹中不断传来咕噜咕噜的饥饿声,无奈一笑。
“晚点去附近的山林中找点草皮吧。”
朱重八点了点头,突然笑道:
“前两天找的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树皮可好吃了,还甜甜的。”
“希望今天那棵树还没被别人啃光。”
说着,朱重八看了一眼身边这棵老树。
目之所及,所有的树皮都已消失,甚至还能看到树干上隐约的牙印。
朱重八又叹了一口气。
从出生到现在,这已经是朱重八记忆中的第三个家了。
不断地迁徙,只为得一口温饱。
可在这大元社会中,就连温饱都是奢求!
朱重八忿忿地开口道:
“这吃人的社会!”
朱重六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皱眉。
“什么声音?”
嗡嗡嗡的声音开始不断响起。
两兄弟疑惑看去,却发现在北方的天空中,一大波黑影遮天蔽日,犹如一股黑色浪潮席卷而来。
镜头拉近,才发现这“黑影”不是其他,而是成千上万只,不,几百上千万的蝗虫!
两兄弟瞬间头皮发麻。
“跑啊!”
朱重六一声喊,拉着弟弟朱重八屁滚尿流地朝着不远处的自家村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