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想听,”魔胎要绕道,“你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你,又是为什么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我怎么记得他有至少五个母体候选人,我被选中仅仅是因为成功了。”
“如果你从最开始就只是备选中的一个,凰随云还会对你那么矛盾吗?”
莞尔一笑间,魔胎伸出手,欲将更多的过往展示在他面前。
百里抓住了圆滚滚的手。
“不用了,”他说,“什么都知道也不可能改变现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何必再自寻烦恼?他对我,爱也好,不爱也罢,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感情。”
“不爱,对吗?”
百里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不爱,永远都不爱。”
魔胎那三岁之童的脸庞顿时有了一抹冷然。
“不愧是我的妈妈,爱或者不爱都分得清清楚楚。不管我怎么追着你喊‘妈妈’,你的心都没有一丝动摇。”
“因为不爱就是不爱,”百里轻声说道,“人的一生中能够爱的人并不多,哪有那么多的爱给所有人。我的感情已经给了出去,自然就没有东西分给你们了。”
“说到底,你还是喜欢着他,即使他出卖了你,伤你至深至痛。”
百里没有说话。
他将身体沉入水中,深深地憋了一口气,而后才浮出水面,道:“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包括我?”魔胎冷笑道。
“什么意思?!”
“妈妈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忍痛让外人摘走你的两根肋骨,之前更是明知这么做可能危及性命却还执意要我提前出生……因为妈妈想要我死,想把我变成最后的武器,对吗?”
“你很聪明。”
“我说过,我是魔,看穿一切的魔。”
魔胎掰着手指说道:“我知道妈妈从没有爱过我,知道妈妈一直都在寻找杀死我和那个男人的办法。妈妈取下的两根肋骨,已经被打磨成匕首,很快就会作为关键武器在最终之战派上用处。而我,因为妈妈的任性,身上也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是的,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因为恨,还是因为大义?”
“都有,不过恨更多一些。”
闻言,魔胎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妈妈啊妈妈,纵使你对我的恨比此刻更浓烈一万倍,为我设下的杀局比现在更狠毒十万倍,我对妈妈你的爱依旧不会改变。因为魔生来执念深重,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若是得不到,便——人神共毁!”
“也就是说,你会拉我一起去死?”
“妈妈,娃娃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留你在这世上受苦。”
魔胎咧着尖牙说道,再可爱的表象也遮不住魔物的本质。
他抱住百里的手,小小的嘴巴在他的中指上咬出一圈血印。
“若是有一天,娃娃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娃娃就一定会带着妈妈一起去死的。这是娃娃对妈妈的爱的誓言。”
“……你的爱只会让我恶心!”
魔胎却是笑而不语,一阵轻笑后,离开了浴池。
……
不管表象多么冷静,魔胎的话还是在百里的心中卷起了滔天巨浪。
周围终于恢复空无一人的宁静,他吃力地单手扶着白玉水池,池水波光潋滟如碎玉琼晶。
凰随云已经死了,一切的爱恨都已经随风而逝,但往日的种种细节却因为魔胎的肆意妄为,一一再回眼前,清晰得让人害怕。
原来,并非没有发生,只是自己不愿想起,也不敢想起。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凰随云的矛盾,只是他不敢,也不愿意。
虚无一对自己的感情,是捕食者对猎物的眼神,他喜欢着自己,但却是魔的喜欢,他只想要占用,彻彻底底的占有,让自己一无所有……从外到内,一分分的啃噬,一点点的摧毁,最终连骨髓也被吸光……
凰随云一直都知道这些,所以他不敢直言。
并非他害怕越过线之后再也无法做朋友,他只是太了解虚无一的疯狂本质了。
哪怕只是将毁灭的时间往后拖一天,他也愿意……
……
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很久,却是心潮起伏,始终不得平静。
凰随云的记忆还在他的眼前反反复复的摇晃。
那些错乱的光斑,那些压抑得接近疯狂的心念……
随云——!
剧痛滚动中,他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倒影在水镜中的斑斑光点随之混乱,始终徘徊不去的揪痛让百里只觉天旋地转,他吃力地抓着床栏柱,身体无力地下滑着……
空气开始结冰,层层寒意封住口鼻,却丝毫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
这是……死亡的感觉……
还是……
又一场……新的错觉……
身体在冰冷的入侵中渐渐麻木,昏眩中,他感觉一个熟悉的身体靠过来,抱着他,轻吻如纱……
如果……
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纵然人生已经彻底碎裂,依旧希望你能活下去,背着我的部分一起活下去……
清晓,我……唯一不敢说出口的……最初和最后的爱……
眼泪再次无力地滚出来。
“……如果你我都能坦率一点,或许……就……”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大声道:“没用的。就算你敢主动迈步,他也能克服内心的矛盾,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不!我们可以得到幸福,在一切都……都……”
自欺欺人是可怜的,更是可悲的,谎言还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他是虚无一为了生出魔主特别制造的孩子,他才诞生的那一天,额头上就打上了虚无一的私人烙印。
之后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厄运,全都是预定的剧本。
若是他和凰随云做出了背离剧本的事情,虚无一必定会让凰随云死得更早更惨,自己也……
想到这里,内心的痛也更重了。
……
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想要让自己从悲伤中得到暂时的解脱,却在抬头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又被魔主惹哭了?”
百里扭过头,不想理他。
虚无一也不强求百里看着自己,就这么背对背地坐着。
“魔主的话,十句里面连半句也不能相信。”
“我知道。”